在脑瓜里吵,真的很烦。
得亏草无芳现在在贤者时间,懒得跟花无言拌嘴,不然他高低要再说几句。
“是么。”
冷情笑了笑,继续自己的事:“放心,我不会厚此薄彼,他吃了,你也得吃。”
反正她要两个都吃进嘴里。
这回,海棠花开得格外汹涌。
艳丽的色彩格外抓人眼球。
花无言抬手,想要抓住冷情垂在他肋骨前的长发,感觉痒痒的。
但是没抓到,冷情直起身,那长发就起来了。
桃花与海棠的香气缠绕在一起
,越来越浓,裹着汗意,成了黏稠的蜜。
天色渐渐擦黑,月光浸透窗纸,给所有轮廓蒙上薄纱。
灼灼桃花裹着海棠与芳草在风暴中沉浮。
风停,雨才歇。
……
七日后,雨天。
穿着灰蓝色衣衫的男人缓步走在竹林之中,他左手把玩着佛珠,右手持着降魔杵,白发飘飘,眉心红痣仿若水晶,在一片翠色欲流中格外突出。
闻风亭内,冷情靠坐在柱旁,见他身影走近,才幽怨道:“一年就这么一次见面,好友还要迟来,可真让奴家伤心。”
她穿戴与西方桃完全相同,头戴白色幂篱,眸光含笑。
普珠的脚步微微一顿,行了个礼:“阿弥陀佛。”
不知是因迟到,给好友赔礼,还是因初次见面,给陌生人见礼。
冷情也不在意:“好友迟到,为罚你迟来,今日,你要让奴家一子。”
说罢,她抬手,亭边的桃花花瓣被真气薅了下来,白色的花瓣进了普珠的棋笥,粉色的则进了自己的棋笥里。
普珠勾唇,退让:“如此,好友先出子罢。”
冷情也不推,手指一扬,粉色花瓣就落到了棋盘上。
普珠随即下子。
冷情下棋的习惯与风格和西方桃不同。
西方桃的棋不轻易踏入对方阵地,先巩固自己,再向边上、中腹扩张,像“圈地种田”一样稳步积累优势。
冷情擅长直接打入对方角内,强行分割角地、制造战斗,逼着对手和自己拼局部死活。
猎手与猎物,有时不到最后一刻,身份都不明了,但有时,开局就已注定身份。
她要装西方桃,不难,但想要做自己,更简单。
普珠方才的停顿与眼神的闪烁并未逃过她眼,于是她就没装太像,故意露给他,反正以西方桃的性子,因普珠迟到与他打斗玩闹,才是西方桃人设展示最正确的行为。
她一开始就没照做。
端看普珠是打算装糊涂还是直说了。
现在是相安无事,专注对棋。
普珠的眉头微微蹙起,对方的攻势过于凌厉,让善于保守的他有些措不及防。
同时,他也从棋局里看出一个信息。
她知道他起了疑心,所以,她直接做实了他的疑心。
但其实,普珠也只是怀疑而已。
毕竟他和“好友”,只有两面之缘,且在他俩只在闻风亭里对弈一个时辰,普珠连她到底是什么身份都不知道,只是志趣相投,一见如故,因此在看到冷情的时候,他才有种奇怪的违和感。
这是一种无法解释的现象,大约就是眼缘吧。
普珠虽然疑惑,却也不会直说,自我感觉是种很玄妙的事,没有事实依据,也可能会与事实产生偏差,贸然询问,与冒犯无疑。
就像他此时看到的信息,他也不敢肯定对方想让他看的就是这个,并不排除是他主观臆断的可能。
或许人家就是想换个风格呢。
而且,普珠近日,心里也有事。
所以一来一往中,他渐渐败退。
最终冷情胜出。
她没有高兴,反而不满:“好友一点都不专心,是在想什么好事?”
“算不上好事。”
普珠轻叹:“也算不得坏。”
“我非俗世之人,心无挂碍,行无阻碍,来去随心,哪有什么心事可言。”
冷情轻哼一声,低笑:“可见好友没说实话,既非俗世之人,何故管俗世之事?”
普珠摇头,反问:“为何不是俗世之人,就不能管俗世之事呢?”
“奴家可没说不能管。”
“只是多管闲事,难免沾染因果,剪不断理还乱,总绕个没完。”
冷情把花瓣都收回棋笥:“何必还要参与呢?”
眼中闪烁狡黠:“好友向法,法渡众生,众生皆俗,好友,亦在众生之内。”
“此话,好友可认同?”
普珠抬眸,站起身,看向亭外,竹林森森,龙吟细细,可谓风景极佳。
就是不知道该怎么回话。
冷情把他问住了。
若说认同,他便是俗世之人,与他方才所言不符。
若说不认同,难道他不在“众生”之内?是法度代表?
普珠感觉这样的话未免狂妄了。
“六道三生,各有缘法,遇见,便是当渡。”
“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何为缘,何为渡?”
普珠觉得他有点摆不住高人的姿态了,避开哲学,总结了一句:“普珠但行救人事,无愧于心。”
冷情撑着下颌,歪脑袋调戏他,声调愉悦:“既然如此,好友不如先救救奴家,奴家最近心总是发慌,梦魇不断!”
她捂着心口,像是在撒娇:“好友听听,奴家的心慌不慌?”
普珠现在觉得,自己有点慌:“好友……别与我说笑……”
听她心慌不慌,难道要贴过去吗。
不行,男女授受不亲。
冷情点到为止,只摇头:“好友真是……经不起逗。”
“好友只有一个时辰在此暂歇,可不是要来与我谈论大道理的,快点,再下几盘!”
普珠长舒一口气,又坐了回去。
……
关于江城的事情,已经迎来了反转。
那猩鬼九星丸,其实是江城的二叔江轻羽为了雁门,在半年前故意给江城吃的,他好友风传香知道真相,但江城对这个二叔极为信任,风传香不忍告诉,就偷偷在江城的吃食里给他下药,减轻他的痛苦。
但江城误会了,还以为对方是给他下毒,且他正好毒发,就把风传香打成了重伤。
风传香这个朋友做的也太合格,被江城打得命不久矣,还怕对方清醒过来以后会伤心后悔,于是悄悄出走。
路上咽了气。
花无言才有机会假扮风传香。
且花无言失败后,江轻羽就被余剑王给杀了。
但是别人不知道,都以为他只是被关押了,在等待更高层的人审问。
因为这猩鬼九星丸,是剑王余泣给的,他与柳眼有交易,而江轻羽就是其扶持的,掌握雁门的傀儡,只不过此人约是心知自己无能,怕自己做不上雁门门主的位置,所以花无言“恰好”出现时,他二话不说就同意了。
猩鬼九星丸从前是极乐教主炼制的邪丸,已经在江湖上消失,但是柳眼医术超群,就给还原了,但是江湖正派不知道,所以这样的邪丸出现,不管是江湖还是朝廷,都很重视。
普珠就是去调查的。
余剑王还撒谎,说自己审问过江轻羽,此人对背后之人很是害怕忌惮,如果他轻易说出,必然有诛九族之灾。
且猩鬼九心丸已经流通江湖各地。
默不作声,将幕后之人引到了万窍斋头上。
万窍斋商路遍布天下,背靠朝廷,理所应当是嫌疑最大的。
而万窍斋幕后之人实际是唐俪辞。
这些都是冷情让人去调查的,然后拼出了事情的大概脉络。
她所知道的剧情和信息与事实或多或少有些对不上。
最好,澹台烬给她传的这些,是上面故意传的,如果是他有意,那冷情可就要采取措施了。
“宫主,班主喊您,过去一趟。”
班主,就是鬼牡丹了。
这家伙平时爱在牡丹楼唱戏,倒是很少喊西方桃过去。
不过他都让人来喊了,她这个义女自然得听话。
牡丹楼很大,但她知道他最喜欢在哪里。
暮色把池水染成了墨蓝,两边的花丛里盛放着牡丹,月光下澈,灯笼微摇,将水面的碎光搅得更散。
池子中央立着座青灰瓦的方形亭,四角飞檐挑着铜铃,风一吹,便落出细碎的响。
穿着鎏金色衣裳的男人戴着面具,在亭前唱戏:“可正是,人值残春蒲郡东,门掩重关萧寺中……”
他足尖轻点,身形微转,衣摆扫过亭内的石凳,落在昏黄的灯笼光里。
冷情走过栈桥,来到他面前,下蹲行礼:“义父。”
偏偏起舞的人停了下来。
鬼牡丹将面具摘下,低头,露出一张略有细纹,但容貌妖冶的面孔,他弯下腰,伸手抚摸冷情的下颌,感受着指腹的温度与嫩滑,满意一笑:“起来吧。”
西方桃,她漂亮,听话,一双星眸妩媚有神,武功也很好,是他做出来的,最优秀且完美的作品。
但是……
他突然掐住冷情的下颌:“桃儿,我听说,你好像将花无言收用了?”
他做傀儡的时候,似乎没有教过他们男女之事,她怎么会突然想要和他制作的另一个傀儡,在一起?
力道不是很重,但被居高临下的感觉,很不好。
冷情抬眼,无辜:“怎么了?义父,桃不能用吗?”
她鼓起脸,很是不满:“区区一个花无言,就值得义父费心来问罪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