纱窗筛进碎金似的晨光,铜漏滴答声里,谢君玉朦胧睁眼,见枕边人正支颐凝望自己,广袖滑落处露出半截蜜合色中衣。
谢君玉对上他带笑的双眸,慌忙扯锦被掩住肩头榴花痕。却听得孟元璟低笑:“夫人这模样,倒比昨夜执扇时更娇三分。”
菱花镜台前散落着金累丝鸾凤簪,谢君玉瞥见满地狼藉的喜服,耳尖又染霞色:“快些起身罢,晨省迟了要惹人笑话。”
说着谢君玉半支起身子,青丝逶迤在枕上宛如墨云。她伸手去够床畔的杏子红绫衫子,却被孟元璟一把揽回锦衾里。
“母亲最是疼你,昨儿特意嘱咐我,咱们迟点去也没有关系。”他指尖绕着谢君玉散在枕上的青丝,忽地轻啮她耳垂,“再说……新妇三日不拜堂,这可是《士昏礼》里写的。”
谢君玉拍开他作乱的手,嗔道:“净会杜撰!《礼记》何曾有此浑话?”
忽觉腰间丝绦一松,原是孟元璟解了她寝衣的同心结。
茜红肚兜上金线绣的鸳鸯交颈,随急促呼吸在晨光里粼粼生波。
门外忽起窸窣响动,春兰捧着铜盆在廊下轻声唤:“世子,夫人,可要传水?”
谢君玉慌忙推开孟元璟,却见他从容应道:“将朝食温在茶房,过巳时再来伺候。”
锦帐内霎时暗香浮动。
孟元璟衔住谢君玉欲语的唇,指腹摩挲她腕间昨夜留下的胭脂印:“夫人可知春宵苦短日高起?”
谢君玉羞得去捂他的嘴,反被擒住皓腕压在枕上。
待真正起身时,日影已斜照妆台。
孟元璟才伸手勾起床头垂落的银铃,叮咚声里,春兰领着几个侍女捧着铜盆巾帕鱼贯而入。
秋菊捧着缠枝莲纹漆盘上前,盘中碧玉茶盏盛着玫瑰露。
谢君玉方抿了几口,忽觉盏沿微倾,原是孟元璟就着她的手饮尽残露。
听他低声说道:“这玉泉山的泉水,倒不及夫人唇上胭脂甘甜。”
窗棂外忽掠过扑簌簌的雀影,拂过檐下铜铃叮咚乱响,恰掩住春兰秋菊低头忍笑的吸气声。
铜盆中漂浮的花瓣沾着晨露,谢君玉浣面时瞥见水中倒影,颈间红痕宛然,慌得将帕子绞作一团,剜了他一眼。
却觉腕上一凉,原是孟元璟将鎏金镯往她腕上套:“这是母亲给的,说新媳妇戴着压惊。”
那镯子上錾刻着鸾凤莲瓣纹,贴着肌肤沁出丝丝凉意。
梳妆时,孟元璟斜倚镜台,看丫鬟给谢君玉绾惊鹄髻。
他从妆匣里挑出一支嵌宝金雀钗,又拣了双凤衔珠步摇,小心翼翼为她簪上。
菱花镜中,谢君玉额前点缀着花钿,细碎光影落在她眉眼间,他忽而轻笑:“夫人今日妆罢浑无事,画得蛾眉胜旧时。”
“夫人,今日的芍药开的好。”一位侍女端着特意采下的芍药。
孟元璟挑了一朵最盛的芍药递到她鬓边,谢君玉微微侧首,欲将花簪在髻边。
却被孟元璟拉住手腕,将那朵芍药簪在她耳际。
指尖掠过微颤的花瓣:“《诗经》有云:维士与女,伊其相谑,赠之以勺药。”
温热气息拂过耳垂,惊得步摇乱颤。
谢君玉羞赧地别过脸,却见他眼角眉梢皆是笑意,不由得轻咬唇角,红了脸颊:“快别闹我了!”
孟元璟低笑一声,俯身在她唇上落下一吻,轻声道:"夫人说的是,为夫遵命。"
待两人行至长公主居所栖梧院时,日已近午。
九曲回廊间,孟元璟握住谢君玉微凉的指尖:“你别担心,有我在呢。”
说话间,已见朱漆门楣上悬着先帝御赐的"德昭坤仪"匾额。
正厅内,鎏金孔雀炉吐着龙脑香。
长公主宝座上,鬓边九凤衔珠钗垂下明月珠。
见二人行礼,忙命嬷嬷搀起:“好玉儿,快起来,走近些让我瞧瞧。”
谢君玉起来,被长公主拉至身侧:“这身衣裳好,衬得玉儿愈发标致。”
眼风扫过下首端坐的孟元璟,却是掩不住的笑意。
忽闻廊下传来环佩叮当,陈国公大步跨入厅中。
紫色锦袍上金线绣的麒麟在日光下熠熠生辉,腰间玉带扣着鱼符。
谢君玉忙要行礼,却被国公虚扶住:“既是一家人,不必拘这些虚礼。”
侍女奉上缠丝玛瑙盏盛的茶,谢君玉端过,送到陈国公面前:“父亲请用茶。”
陈国公接过,呷了口茶,忽道:“听闻玉娘擅弈?一会儿随我手谈一局如何?”
话音未落,长公主已笑着嗔道:“你个棋痴,儿媳的茶才喝上呢,就惦记上棋盘了。”
谢君玉又将茶奉到长公主面前:“母亲请用茶。”
长公主端过茶盏,喝了一口。
她吩咐身旁的嬷嬷道:“嬷嬷,去将备下的匣子拿过来。”
嬷嬷捧着一个匣子过来,打开,里面是一串明珠璎珞。
长公主将璎珞接过,拉着谢君玉的手,笑道:“这珠串原是皇兄赏的,今日给你戴着玩罢。”
“母亲赠与,自当珍惜。”
谢君玉接过珠串,低头瞧着,指尖摩挲其上光滑莹润的珠子,只觉触手生温,确非凡品。
陈国公则是给了谢君玉一副玛瑙棋子,细腻透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