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君玉与孟元璟在正院用过午膳，二人携手徐行，回自己的院子。
但见那日头正悬在中天。日光倾洒在蜿蜒的青石小径上，将二人的身影拉得修长。
微风过处，夹着东墙边几株木樨的甜香，丝丝缕缕，萦绕身畔。
踏入庭院，几株桂树映入眼帘，花开正盛，满树金黄，恰似繁星缀于枝头。
细碎的花瓣在风中悠悠飘落，仿若点点金箔，悄然落在两人的衣袂之上，馥郁的幽香也随之萦绕不散。
碎花落在谢君玉鸦青鬓边，孟元璟抬手要拂，却见她突然踮脚凑近，纤指捏着朵桂花别在他耳后:“郎君这般风流人物，倒比木樨更招蜂引蝶呢。”
孟元璟捉住她欲退的手，将人往怀里一带：“不及玉儿，人比花娇。”
说话间温热气息拂过她耳垂，惹得白玉般的肌肤泛起薄红。
院子里，春兰、秋菊正领着一众丫鬟仆妇，于屋内忙着整理谢君玉的嫁妆。
孟元璟的目光不经意间掠过琴案，只见绿绮琴静卧在案几上，琴身泛着琥珀色柔光，琴身上的梅花断纹深浅相叠，恍若雪夜寒梅烙进漆灰。
琴尾焦痕蜿蜒似泼墨山水里点染的朱砂，倒是与案头那尊错金博山炉的蟠螭纹相映成趣。
一旁，寒江落雁琴稳稳摆放，冰弦在日光下流转着泠泠寒光，恍若秋水凝霜，那是他赠予谢君玉之物。
孟元璟脚步不觉放缓，行至琴案前，微微俯身，指尖轻触绿绮琴的琴身。
触手温润，他的手指顺着琴身滑至琴弦上，轻轻一拨，弦音清越，如泉水叮咚。
“这是祖父给我的。”谢君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轻柔似风，“我幼时随祖父学琴，弹的便是这把绿绮。他说这琴最通灵性，需以心相待。”
她缓步走近，广袖轻拂过琴案，袖口银线绣的缠枝莲纹与琴身断纹交相辉映。
孟元璟转头望向她，眼中带着几分期待，语调轻柔似呢喃：“玉儿，许久未闻你抚琴，今日可否为我再奏一曲？”
你想听，我弹给你听便是。”谢君玉嘴角泛起温婉笑意，莲步轻移至琴案旁坐下。
她抬手拂过琴弦，指尖在冰弦上轻轻一按，琴音如清泉流淌而出。
她低眉垂目，鸦睫在瓷白面容上投下淡青影痕，广袖随着指尖起落翩跹如蝶。
琴音初起，如空山新雨溅玉，清脆悦耳；继而似松间鹤唳穿云，悠远空灵。
孟元璟倚靠在一旁的软榻上，阖目细品，仿佛置身于山水之间，听风过松涛，看鹤舞云端。
琴台畔，铜鎏金仙鹤香炉中青烟袅袅升腾，丝丝烟雾缠绕琴音。
一曲终了，余音绕梁，久久不绝。
谢君玉抬眸时，对上了孟元璟含笑的双眸，满是情意。
“绿绮逢知音，方得奏出太古遗音。”他起身行至她身旁，握住她的手，将她温柔拥入怀中，温声道，“玉儿琴艺，愈发精湛了。”
谢君玉依偎在他胸前，笑意吟吟道：“我也想听你弹奏一曲。”
孟元璟低头凝视她，眼中笑意更浓：“那，莫若让寒江琴与绿绮琴相和？”
谢君玉点头应道：“好。”
“且试一曲《凤求凰》如何？”孟元璟牵起她的手，走到琴案前，两人相对而坐。
孟元璟指尖在冰弦上勾出清越泛音，谢君玉的绿绮琴应声而起。
寒江琴泠泠似寒潭照月，绿绮琴温润如暖玉生烟，两缕琴音缠着桂香在月下盘旋。
谢君玉揉弦时广袖拂过孟元璟手背，冰弦与丝弦忽作和鸣，恰似凤鸟交颈时簌簌抖落的金羽。
孟元璟的尾音尚在梁间震颤，谢君玉的泛音已攀附而上。
两琴音一清一雅，相辅相成，增添几分浓情蜜意。
鎏金鹊尾炉中瑞脑香渐尽，最后一缕青烟缠住谢君玉欲收的指尖。
孟元璟忽握住她的手，倾身含住那点朱唇，她鬓边金步摇应声跌落，坠子敲在冰弦上，激起琴清越的长吟 。
秋阳斜照进茜纱窗，将琴身梅花断纹映作满地相思痕，桂香混着残存的瑞脑香，竟分不清是此时风月，还是梦里韶光。
夜幕沉沉，内室之中，烛火摇曳，光影在雕花窗棂上游弋，屋里散着一缕就香，方才两人在尝谢君玉从谢家带来的松醪酒。
孟元璟与谢君玉品酒间，笑语晏晏。
孟元璟侧头，温热的气息拂过谢君玉耳畔，轻声呢喃：“夫人，我方才瞧见这螺钿匣中藏着一首诗，不如夫人念与为夫听听？”
声音低沉，仿若裹挟着丝丝缕缕的缱绻情思。
谢君玉听闻，双颊瞬间浮起一抹红晕。
那诗，她如何念得出口？
她只好轻咬下唇，偏过头去，不回应他。
“夫人不愿念？那便由为夫亲自看看。”孟元璟嘴角噙着一抹促狭笑意，修长手指探入螺钿匣，取出那诗笺。
诗笺上，龙脑香悠悠飘散，混合着墨香，萦绕不散。他指尖轻轻抚过泥金小楷，刚念出“愿作青陵蝶……”，
话还未落地，谢君玉伸手夺过诗笺，将其藏进随身荷包之中。
孟元璟见她这模样，嘴角扬起一抹笑。
孟元璟拿过一旁的玉杯，将杯中琼浆含了半口，俯身时环着她的腰，酒液顺着她颈间滑落，在雪色中单上洇出海棠红。
窗外更漏声碎，他掌心托着的缠臂金钏碰着床栏玉钩，清音里混着她半声轻嗔：“夫君……”
月色如水，银辉透过雕花窗棂，映出一片柔和的光晕，缱绻地洒在床头的龙凤和合佩上，如同镀了层淡淡的霜。
良宵美景，夜色如水，岁月静好。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