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元璟取过青玉骰子轻摇，两点翠色映着鎏金暖炉火光，在莲花纹棋盘投下深浅不一的影。
谢君玉执白，纤指拈起棋子时翡翠戒指与青瓷茶盅相击，泠然作声。
两对门卒才过乌木界河，双陆局便见峥嵘。
孟元璟将骰子往错金铜盂中掷去，六点殷红衬得犀角棋子愈显莹白。
他三指抵住棋杆，棋子划过青玉棋盘时竟无声响，恰落在谢君玉刚布下的白子侧畔。
谢君玉黛眉微颦，新月髻上衔珠凤钗垂落的珍珠穗子颤动。
侍女添茶时惊见金丝虎跃上棋案，谢君玉"哎呀"一声，抬手急急去拦。
孟元璟顺手抄起那团暖呼呼的金色毛球，骨节分明的手指抚过猫儿脖颈银圈，将它放在一旁的软榻上。
白棋子自指缝漏入棋匣的闷响竟与檐角铜铃同频。
猫儿碧瞳映着十二连枝铜灯火光，在鎏金炭盆旁蜷成绣球模样。
棋至中盘，白子困处如重峦叠嶂，偏生有一处活眼隐在云山雾罩间。
谢君玉轻点的手指忽然顿住，棋子落处，恰将孟元璟布下的青玉士卒围作困兽。
棋子相击声忽急如骤雨。
谢君玉趁隙夺过骰子，双陆局上白驹过隙般掠过乌木界河，殷红骰点跳在犀角棋子间。
孟元璟摇头失笑，指尖点在青玉士卒额间纹样上突然一转，棋子突围之势竟似出鞘利剑。
棋坪顿时狼烟四起，栏杆外积雪恰在此时簌簌坠落，与棋子落枰声相和。
谢君玉盯着棋盘上的残局，丹唇咬出浅白印记，忽伸手按住孟元璟欲取的棋子：“方才那步不算……”
孟元璟含笑松手，棋子坠入棋奁的脆响惊醒了酣睡的猫儿。
他拉过谢君玉的手，亲了亲她的指尖：“容你悔三步又如何？但夫人要陪我画那图。”
鎏金铜漏子滴到酉正三刻时，棋坪上最后一粒犀角棋卒恰恰跌入纹银棋奁。
孟元璟指尖尚沾着石黛末子，却已从青玉笔洗里掬起一捧温水，就着鎏金鸳鸯帕子细细拭过谢君玉的手。
他忽然将人打横抱起，茜色帷帐扫过缠枝莲烛台，在满地苏合香灰上拖出迤逦红痕。
鸳鸯锦帐里氤氲着安息香，十二扇素纱屏风上疏影横斜。
孟元璟自填漆戗金案头取出支湘妃竹斗笔，笔尖在翡翠荷叶洗里漾开朱砂色：“上月得了一幅仕女图，倒想添枝雪里红梅。”
谢君玉衣衫已解了半边，羊脂玉似的脊背映着错金暖炉火光，恰似新雪覆了珊瑚枝。
那支笔触到肌肤时不似狼毫，倒像是采了初春蚕丝。
青花冰纹笔管游走处，梅瓣层层叠叠绽在肩胛骨上，朱膘混着金粉的颜料被暖意一蒸，恍惚真透着冷香。
谢君玉攥着鸳鸯锦衾的指节发了白，忽觉颈后一热——原是孟元璟凑近，印上了点点红梅。
“别...”她转身欲躲，反教发间衔珠步摇勾住了他的衣领。
鎏金灯树映着满帐猩红，衬得谢君玉明媚艳丽，倒把谢君玉收藏的二十四幅美人图都比了下去。
孟元璟执笔笔锋忽自锁骨滑下:“玉儿看这枝腊梅，可当得起‘疏影横斜水清浅’？”
谢君玉望着菱花镜中蜿蜒至心口的红梅，却见镜中人蓦地倾身，将最后一笔花蕊点在朱唇间。
“玉儿当真仙姿玉骨。”孟元璟抬手轻抚，眼中带着痴恋。
真真是“夫何妖女之淑丽，光华艳而秀容，断当时而呈美，冠朋匹而无双。”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