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三,洛水之畔。
天空澄澈如洗,不见一丝杂质。柳树枝条在微风中轻舞,嫩绿的新叶层层叠叠,仿若堆起的袅袅绿烟。
清晨的露水还未完全消散,在叶片上闪烁着细碎的光芒。
宫娥们身着金丝银线绣就的十二花神裙,手捧着兰汤香囊,身姿轻盈地鱼贯穿过九曲游廊。
她们的裙裾轻轻掠过青砖地面,发出细微的簌簌声,惊起了藏匿在菖蒲丛中的翠鸟,翠鸟扑闪着翅膀飞向远方。
姜令蓁独自倚靠在临水轩的朱漆栏杆前,指尖轻轻拨弄着腰间新佩的错金银香球。
香球内装着西域进贡的苏合香,随着她的动作,悠悠散发开来。
岸边,十里桃林花开正艳,粉白的花瓣在枝头摇曳,与那苏合香的香气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片旖旎的绯色。
她今日身着缕金罗绣麒麟纹绿衫,联珠纹锦红背子,下着鹦鹉刺绣裙腰石榴红罗裙,外罩天青纱笼裙,肩搭郁金色帔子,显得格外纤细窈窕。
头梳交心髻,戴缠枝牡丹纹青玉插梳,鬓边的辛夷花摇摇欲坠,发髻间还簪着李霁所赠的累丝鸾钗,随着她俯身探看水中倒影的动作,将细碎的光斑洒落在衣襟上。
“小娘子仔细湿了绣鞋。”初荷捧着盛满兰草的铜盆走上前。正说着,忽然水面涟漪骤起。原来是玄甲卫的銮铃声打破晨雾,惊得水中游鱼四散逃窜。
李霁策马转过垂杨堤岸,远远便瞧见少女提着裙裾,脚步轻快地往浅滩处走去。她身上的披帛被风轻轻卷起,在空中飘动。
李霁勒住缰绳,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轻笑,玄色织金箭袖在桃林的掩映下忽明忽暗:“姜娘子这般心急,可是要抢孤的曲水流觞头筹?”
姜令蓁听到声音,回头望去,恰在此时,一枝带着露水的桃花落在她的云鬓间,
她没有伸手去拂开,而是将怀中抱着的青瓷酒坛稳稳地放在岸边白石上,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殿下迟了半刻,按上巳旧例,该罚酒三觥。”
话音刚落,便有宫人发出惊呼。只见洛水上游飘来数十盏莲花灯,灯芯燃着特制的避水香,在粼粼波光中竟排列成北斗七星的形状。
李霁翻身下马,玄玉扳指叩在酒坛沿口,发出清脆声响:“孤特命将作监赶制的星灯,可能抵了罚酒?”
他说话时,广袖轻轻扬起,惊动了栖息在桃枝上的白鹭。
白鹭扑腾着翅膀飞起,鸟羽掠过姜令蓁的颊边,带落了那朵迟迟未坠的桃花,她伸手稳稳接住。花蕊间凝结的露水顺着指尖滑入酒坛,在琥珀色的桑落酒里漾开细小的漩涡。
“不够。”她将桃枝别在他的蹀躞带间,泥银竹叶纹与灼灼桃花相互映衬,竟比御赐的玉带銙还要夺目,“还要殿下亲酿的兰生酒。”
曲江畔三十艘纱舟次第亮起时,漫天星子都坠入银线芍药伞面。
笙箫声骤然响起,二十四名彩衣少女手持桃木剑,踏着乐声翩翩起舞、放声歌唱。
李霁顺着乐声,轻轻执起她的手,指腹不经意间抚过她腕间的跳脱:“孤在杏云亭埋了三坛,姜娘子可愿同往?”
两人的身影渐渐没入桃林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