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雪落软山

江南烟雨蒙蒙，灰瓦白墙间偶显露姑娘明丽的裙摆，掩映着鲜嫩青翠的矮矮团树，绘着红梅白雪的油纸伞在雨丝间轻盈的一旋，露出女孩微扬着的雪白下颔。

绾色襦裙下探出绣鞋鞋尖上色泽明润的珍珠，青葱般白嫩纤细的指尖微翘，提着一袋油纸裹成的桂花糕，一步一步走得轻缓却也欢快，纹着精致细密花纹的裙角在伞下一晃而过。

那是一个矜贵也活泼的女孩。

在江南这样温软似水的地方，她色彩鲜明的犹如被国手画师细细绘上颜色的美人图。

江南独一份的妍丽景致。

深青色常服的高大男子站在廊下，语声沉稳：“素安，既然不远千里来了江南，我及府中一众人等自会视你为贵客，至少江南一带无人敢轻慢半分。”

廊下少年生得明丽又张扬，绯色唇角弯弯，眼尾处微微上扬，一点红痣落于眼尾之下，近乎于秾丽的眉眼，偏生一对黑白分明，清澈见底的瞳眸，笑起来时更多的是温软。

那少年点点头，语气亦是清软，带着点玉石相击的清朗：“麻烦伯伯了。”

“不麻烦，不麻烦。”男子忽然顿了顿，“只是小女顽劣，如有行为言辞不当之处，请多担待着些。”

少年正欲答话，忽听得有踏水声从远及近，一把红梅白雪的油纸伞远远飘似的离近，伞下是摇曳生姿的绾色裙摆，丝线勾勒的花纹在灯笼下清晰又繁复。

人未到而声先至，独属于少女清凌凌的清亮音色传来：“盈花坊的桂花糕！是巷头那个很温柔的姐姐捎给我的哦！”

红梅白雪的油纸伞微抬上来，伞下的少女看进一双极漂亮的眸子。

眼尾是弯弯的弧度，瞳眸清凉又明亮，上好的墨玉边缘层层染去清雅的浅白色，映进灯笼朦朦胧胧的光，糅杂了满天的星屑，让人无端想起深林中奔跳纵越的小小花鹿，是比江南春景还要柔上三分的模样。

那温软的少年对少女轻轻弯唇，“素安，问过姐姐安。”

春三月，江南已是温风阵阵，暖意袭人。

“素安，你识得这盈花坊的桃花糕么？”着鹅黄色对襟襦裙的少女坐在庭院中的石桌前，一手支颐，一手斜斜指向那花瓣状的粉色糕点。

少年着素服，是正在孝中不得穿艳色，也坐另一边，闻言弯弯湿软的眼眸：“不识得呢。长安没有盈花坊，长安的桃花糕不是这个样子的。”

“那还真是可惜呀。”少女拿起一块捧在手心，“若论江南最好的糕点铺子，非是这盈花坊不可。”

“江南凉城的糕点铺子不少，南边的新兴铺和北边的朱玉楼也是人满为患，”少女轻轻眨眸娇笑，眼中掠过春日湖泊般清澈明亮的水光，“可盈花坊做糕点最上心，也最糯最甜。”

少年歪头听得认真。

“长安贵人极多，想必点心之类也是很好的？”

“并不。”少年低眸，掩住眸中一点对故里的厌色，“长安哪里都不好，没有江南这样柔的水，也没有江南这样甜的糕点，更没有姐姐这样好看的姑娘。”

少女拨了拨腕间玉白的镯子，“那我长大了一定不去长安。”

他一定不知道自己很早之前便去过长安，腕上这只镯子还是皇后娘娘赏得呢。

可他比我要小。

少女嘟哝一声，咬了口桃花糕，那我还是不要告诉他来惹他不开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