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 半途人生

到家已近凌晨两点，凭着刻骨的记忆，我敲开了那扇厚重的家门，入眼，是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你爸爸给你打电话不接，你真的是想把人急死？大半夜你跑去哪里了？！”质问的声音从这张脸上愤怒的传进我的耳朵，我顶着半干的衣服抬头望着她。

她对上我的目光顿了顿：“你身上都是什么味道？你去哪里了又一股腥味？”

“没有啊，”我下意识的反驳，粘糊的感觉让我很不自在，“我去路边冷静了一下。”也许是低落的情绪还没有散开，我在回应的一瞬又迅速垂下眼。

这里是“我”的家，是“我”默默在心里发誓永远不会踏足的家，而“我”两个小时前才刚刚出走，此刻带着一身狼狈相，又湿漉漉的站在门口，很难让人相信，我只是去路边冷静了一下。

借口露馅，我有一种脸红心跳的燥热感。

大约是看见我腰间未掸尽的泥土，这个身为“我”母亲的人打量的目光倏尔变得又惊又怕，连忙将我拉了进来，带上了门。

“你跑到路上不接电话？”客厅传来男人的猛烈咆哮，“魏颐望我真是养你那么多年喂狗了！”

“魏成东！”母亲竖起眉毛来呵斥他，“你少说两句！”

有什么东西被推倒的声音刺耳的响起，魏成东捏着一根长长的木棍站在沙发前：“我说的哪里有错，你看看她现在混日子等死的样子！房间里的书都干干净净的，每天书包里装的不是破卡片就是玩物丧志的小玩具，高三的样子全都没有！再不管管连大专都上不了了！”

“我能上！”我怎么会连大专都上不了。

“你能上？你拿着你四百分的成绩上萨赫里的大专吗？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学校里的成绩？”他咚咚咚地敲着茶几桌面，吹胡子瞪眼。

我的脑子只剩下嗡嗡作响：“我就算现在再来一次高考，再不济也是个省内双非一本！”如果这具身体连萨赫里的大专都考不上……我不敢再还嘴，也确实能理解一些魏成东。

萨赫里相对于其他省市来说，对人才的要求会宽松一些，身在掖明省的高三考生，公布分数以后迫于无奈选择远赴萨赫里就读，往年也是常有的事。

只是我才想起来，这里的魏颐望自身贫瘠。

母亲涂燕听我说完，不禁冷笑一声：“省内双非一本哪个要四百分？”

“我会想办法在高考前提分的。”

“还剩一个月，你以后语文课不要上课了，你们数学老师跟我说了，你偏科很严重，以后你下课了，就去你们数学老师办公室待着！”

魏成东愤怒地指向我房间，我转头看去，只能依稀看见一堆乱糟糟的东西在地上躺着。

反锁了房间的门，隔断与所谓父母的争执，我才发现原来这就是魏成东口中那些“玩物丧志的玩具”和破卡片。我蹲下身子，盯着卡片上的那个人影晃神了许久，直至房门重又被人拍起，我才在一堆物件中缓缓回过了神。

与“我”父母见过的第一面，就这样被我的哈哈囫囵遮掩了过去，他们觉得追星是高三学生的大忌，我不予置评，只是默默地把东西全部都收拾好，锁进抽屉。

离高三只有一个半月，在这一个半月里，我在他人的眼中仿佛是变了一个人，我清楚知道，我是不会把自己伪装成和那个魏颐望一模一样的，因为我本身就是魏颐望，何须伪装。

只是魏成东和涂燕的看管，愈加的让我有些不舒服起来，我没骗他们，我也许会比他们的女儿考的更好，但并不能完全保证能在一个半月里像别人家的孩子一样，考上什么足以光宗耀祖的大学，因为有些我也忘了。

毕竟我已经活过一次了，工作也并不是向孩子教授学科知识，做勤劳的园丁；甚至于连我自己女儿夏暨的作业，也都是交给夏常安辅导居多。

于我而言，捡起曾经的知识，勉强能在高三的最后阶段，替她多冲刺个两百多分，已经是不眠不休而绞尽脑汁所能做出的最后努力。

我有自己的打算。

再过一遍不一样的人生并不是我此行的终点，拥有这意外的半途人生本就是我荒漠之外的一处涌泉，找到夏常安，才是茂密我心头的绿洲。

在这压抑的学习环境里，偶尔我也会趁着魏成东夫妇不注意，从抽屉里翻出那些卡片来。我已经知道常安被改变了名字的事实，从网上也阅读过许多关于他新名字的故事。

我不得不承认，我心里始终有一点希望，希望我重新站在他面前时他能认得我。我对眼下，茫然无措。

除了备战高考，我似乎没有别的事可做。

有时太烦闷了，便望着窗台后，那一排一排的树发呆。类似于复读的高三，依旧压的我喘不过气来，我的身体也许又有些倦了，仿佛又回到些缠绵病榻的时候。朦朦胧胧地，似乎就会想起一些夏暨十来岁时的学生往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