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初来

放学后，成清鄅就着乌泱泱的人群挤出校门，很快就在一片三轮车之外的马路边找到了与这格格不入的白色奔驰车。她走进看了看，发现车主成嫣，并不在车内。

她无可奈何地站在车旁等成嫣。一个个小孩儿蹦蹦跳跳地跟在爷爷奶奶身后，吵吵嚷嚷地拽着爷爷奶奶要他们给自己买零食，各种吃食摊子冲着放学高峰期抓住时机到处摆摊，极其混乱嘈杂的人声和街边小贩的叫卖声融在一起，吵得她脑子生疼。

——在她忍无可忍之时，成嫣终于拿着几串烧烤，吃得满嘴流油，悠哉悠哉地从街对面的烧烤摊过来了，一边吃一边情不自禁感叹道：“好久没吃这种路边小摊了，那糍粑我都好多年没吃了，还挺怀念——你要不？”

成清鄅望了眼那个烧烤摊。一群小学生围着买，生意火爆极了。

“不要。”成清鄅口是心非，手接过了烤串嘴巴却下意识拒绝，“一点卫生保障都没有，老师说过不吃路边摊……虽然……”

虽然闻起来很香！

“你懂个屁，”成嫣一把将给成清鄅的烤串抢回来，“拿来！不干不净吃了没病！你肠胃不好建议不要吃！瞪我干啥？上车！”

——

车上除了成嫣放的摇滚乐，再没有其他声音。

或许是觉得无聊了，成嫣单手握方向盘，一手关了音乐：“在学校感觉怎么样？”

成清鄅没理她，跟早上一样紧紧地抱着书包，望着窗外发神。

“啧，你这适应能力按理来说不挺好的？怎么在这就不行了？”成嫣透过后视镜瞟了她一眼，“行了，我知道这边条件不好，初中进主城区读就好了，别整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要怪就怪你爷爷当年没把你学籍办好……”

“我没有高高在上，只是不习惯……”突然的，成清鄅小声争辩，“我不是觉得这里落后配不上我，我只是……”

落差感太大了。她以前也没转过学，去过再远的地方也是在沿海周围，即便这里是她的家乡，她依旧能清晰地感觉到强烈的排斥感。

她这不像是回归家乡，更像是被流放，被驱逐出来的异类，在这种排他感在听杜筱洛说班上的同学都是从幼儿园一起长大一起升学时上升到了极致。

她对环境的适应能力确实强，但她也不喜欢被排斥的感觉，尤其是在教室莫名其妙遭受陌生人的后，她甚至有些惶恐。“我不想适应这里姐姐……”她的声音闷闷的，“我太格格不入了……”她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变为无休止的沉默。

成嫣没吭声，也没什么表情，平平稳稳地开着车，在等红绿灯的间隙，她悠悠开口：“我知道你很不习惯这边，也不喜欢这边，小时候我在这边念书的时候也是一心走出去，”她没听见成清鄅说话，又接着说，“你现在很孤独，我能理解，但孤独是每一个人的必修课，不是闹脾气就可以解决的，你要学会适应一个人。还有，给你一些过来人的感悟吧，成清鄅，不要被周围人的看法影响，永远不要。”

成清鄅看着姐姐的背影，有些懵懂。成嫣见她呆愣着，啧了一声，然后突然一个掉头，直奔城区。

成清鄅被毫无预兆的掉头弄得在后座歪七扭八，头磕在座椅背上，疼得抗议道：“姐！你干什么——这是去哪儿？我们不回家吗？”

“喊你莫闹，”成嫣悠然地打开窗，冷风嗖地刮进温暖的车内，成清鄅被风吹得猛地缩起脖子，不满地瞪着成嫣。

“冷就把围巾带上！瞪什么瞪小兔崽子一天天的怨气忒重，”成嫣上车前就注意到成清鄅把围巾摘了，“你看看窗外，虽然这边发展不好，但这么多山这么林子，对眼睛多好啊，从钢筋丛林回归大自然的感觉还不好吗？谁说换个地儿就开心不起来了……难不成你还没什么意外收获？”

成清鄅愣了愣，脑海一闪而过了一个女孩子的笑脸。

“瞧你这样，不是有收获吗？所以还是先去适应啊，不要什么都没做就开摆了……就算是真不行再说嘛，”成嫣吹了个口哨，“走，带你去撸串儿！”

成清鄅看着车窗外，突然感慨万千。窗外的夜景由黑到亮，被夜色缠绕的小车驶进了大街小巷。这里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其实繁华喧嚣从未远去，只是她自己封闭了自己。

……当天晚上成嫣打包了很多东西，回家后喝着酒吃着烤串爽翻了。

她一边喝得烂醉，一边拉着成清鄅开始吹嘘自己当年的“丰功伟绩”：“成清鄅啊……想当年我也是那个学校的……校，校霸啊！哈哈哈……老家很好玩的……而且还有孟姨在呢……”

孟姨是成家请的住家阿姨，从成清鄅十岁的时候就开始照顾成清鄅了，也算是半个亲人了。

成清鄅满脸黑线，任由她拉拽：“姐，十二点了，能不能不说了…孟姨都睡了别把她吵醒了…”

“哎，那不行！”成嫣打了个酒嗝，“对了，奶奶这几天就到了……”

本来没有耐心的成清鄅猛地精神了：“奶奶快回来了！？真的吗！”

“哈哈哈对啊，这两天的飞机票，本来想给你个惊喜的结果忘了……”

成清鄅陡然精神许多。她突然被成嫣带回老家，本来以为自己真的是只能和孟姨在家，现在奶奶也回来了！

兴奋的成清鄅大晚上睡不着，于是又和成嫣又去自家KTV包间鬼哭狼嚎——结果第二天早上差点喜提转学第一次迟到。成嫣因为熬了大夜死活不愿意送成清鄅上学，而孟姨因为不知道要送成清鄅上学，早早就出门买菜去了——她家在郊区，来回特麻烦。

成清鄅昨天晚上还兴奋地想着奶奶回家的事，第二天就顶着黑眼圈，灰溜溜地从教室后门进去，一进去还对上了一张热情的脸。

那张脸一如既往的活泼且神采奕奕：“早啊成清鄅，你怎么第二天就差点迟到了。”

——这和成清鄅简直形成了鲜明对比。成清鄅恹恹地趴在桌子上，有气无力：“昨天晚上睡太晚了...”杜筱洛看见成清鄅这副蔫了气的模样，突然感觉她像自己家里的那只黑猫，看着高贵美艳不可接近，但是一出意料之外的事就会尴尬地舔爪爪，然后趴在一边掩饰自己的尴尬。

她这么想着，然后就说出口了：“诶，清鄅，我感觉你好像那种大猫诶。”

“…啊？”成清鄅被杜筱洛无厘头的话整得一愣，“大猫…什么意思？”

“嗯，就是，”杜筱洛嘿嘿一笑，“就是很可爱啊！”

成清鄅猛地瞪大了眼睛，然后把头侧向另一边，不搭理杜筱洛了。杜筱洛见成清鄅突然安静，不依不挠扒拉着她：“怎么突然不理我啦？歪～？小成～？在吗～？”

“没有，早读开始了，”成清鄅一只手从抽屉拿出书本开始早读，一只手拦住想继续扒拉她的杜筱洛。杜筱洛在旁边嚷嚷许久，还想继续逗成清鄅，但看见班主任来了后立马忙不迭地地拿出课本，混入班上咿咿呀呀的早读声。

杜筱洛没认真读多久就开始瞌睡连篇，哈欠打个不停。她一边伸了个懒腰，一边想找成清鄅闲聊：“我说，清鄅啊……”

然后杜筱洛没说话了，呆呆地看着成清鄅。

成清鄅靠着墙，把书举到脸边大声地读着，很是认真。她没有去听成清鄅叽里咕噜在读些什么，只是呆呆地盯着成清鄅——成清鄅的耳根子红透了，连脸颊也有些红润。

好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