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为了招待客人,这几日云深不知处的吃食可比当初在蓝家求学时丰富多了,以前清汤寡水,不见油盐,如今却出现了各种精致小食。
姑苏人嗜甜,点心格外小巧美味。
比如前日,是运司糕。色白如雪,点胭脂,红如桃花,微糖作馅,淡而弥旨。
昨日是麻团,糯米捣烂,用芝麻屑拌糖作馅,甜而不腻。
至于今天,或许是看江澄醒了两天,该适量补充荤腥,于是难得出现了虾饼。用生虾肉、葱、花椒,面粉裹团,香油灼之,令人食指大动。
江澄被这样养着,心想自己生前清谈会时都没能得到的待遇,居然在复活后以一个无籍人士的身份得到了。
如今的自己,身上还有比当初江家家主更大的价值么?
谁信呢。
江澄在蓝家获得了极大的自由,不过他对探索云深不知处的每一寸角落没什么兴趣,他终日呆在藏书阁中,清晨出去,日落时分才回来。
他没有忘记自己承诺过什么。
金光瑶和聂明玦一起被封在棺材之内,钉上了七十二颗桃木钉,深埋地下,并立起了警戒碑,镇压在洛阳北邙山,永世不得超生。
北邙山风水极佳,自古就是王侯公卿殡葬安冢的风水宝地,一地千金,有"生于苏杭,葬于北邙”之说。将这两个人下葬在北邙山,是有意借无数权臣和贵戚的命格来镇压。
江澄在地府已经得知聂明玦魂魄已投胎转世,金光瑶的魂魄还被禁锢在幽都,被封住的棺純里只剩两具没有意识的凶尸,一但放出来便是大祸。
若是想解除禁锢,就必须先超度棺材里的煞气,将血尸的凶气化掉,再揭开棺純.上的符咒,拔掉七十二颗桃木钉,将里面两具尸体以正常仪式重新安葬。
江澄这几天在学那超度之法,他这想法大胆得很,只能背着世人偷偷摸摸做,且一不小心就会出人命,只怕找不到人帮他,索性还是自己学了来得痛快。
超度步骤并不复杂,斋戒、设坛、登坛做法、诵经。
于是江澄将所有仪式都默记于心后,开始没日没夜地背书诵经。
从《往生咒》到《太上洞玄灵宝救苦拔罪妙经》,再到《元始天尊说丰都灭罪经》... 经书必 须记到骨子里,一个字的差错也不能有。
江澄年少时来蓝家求学,要背的东西也极多。他作为江家少主又是个争强好胜的性子,一向不服人,在学问上自是‘下了苦功夫,从来都是名列前茅。
后来在水深火热中继承家主之位,连心腹都来不及培养、身旁连个商量的人也没有就忙着重振江家,从挑选门生到重建莲花坞,再到与其他仙门结盟的大小事项,每一处都是他亲自安排过目。这样被现实逼着赶着,渐渐也就练出了过目不忘的本事。
江澄觉得,自己回去就可以和薛洋交流心得--论经书的十八种背法。
“敕救等众,急急超生,敕救等众,急急超生。”
终于背完往生咒最后一句,江澄靠在矮桌上,长长叹了口气。他放下书,捶了捶僵硬的肩膀,将目光投向窗外。
傍晚时分下了一场小雨,空气格外清新凉爽,门外的梨树被雨洗礼后愈发郁郁青青。
就在江澄收拾好东西准备回去时,恰好在门口与另一个人撞.上,怀里的书落了一地。
"抱歉!”那人先一步蹲下身来将书捡起送过来,声音朝气蓬勃,“是我刚才太急了。”
江澄-时间觉得这声音很是耳熟,他接过书,又听到那人压下了惊呼:
“你怎么在这里?”
蓝景仪这孩子也太没有警惕心了。
江澄和他坐在藏书阁前的台阶上,打开红木漆盒,拿出了里面蓝曦臣准备的点心,递一块给他。那孩子似乎眼睛都亮了,以为是江澄这个客人从外面带来的,开开心心地说我们云深不知处从来没有这么美味的糕点。
江澄一边腹诽,哦,可这就是你们家主带给我的,一边贴心地将玉露清茶送过去。
几天相处下来,蓝景仪也对那天晚上凶他扯他威胁他的江澄放下了芥蒂,再加.上江澄每次带的点心都格外好吃,又毫不吝啬地分给自己,一来二去就承认了江澄是个好人。
虽然第一次知道江澄名字的时候愣了一下,几经确认才接受前江家宗主已经回来的事实。
“不是魏无羡,”江澄在他开口问之前先回答了,“我也在确认那个人。
闻言蓝景仪松了口气,道:“不是就好。献祭阵需要以大量人命为代价,本来各路门派都准备在这月月底杀.上乱葬岗,阻止夷陵老祖。结果他凭空消失,江宗主的尸身也不见了...他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原来江公子已经复活,并来了云深不知处呢。”
这样道来,自己还阳的时间果真巧合,若是真等魏无羡复活了自己,只怕一醒来就和魏无羡面临着无穷止境的追杀罢。
“讨伐夷陵老祖的门派中,是不是也有蓝家?”
蓝景仪顿了一下,才点头道:"“有的。蓝家公私分明,更何况魏公子不属蓝家,犯下大错,蓝家也不会存包庇之心。”
江澄将拿起一块薄荷糕,悠悠然道"“你应当和他们关系都不错,话说回来,魏无羡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蓝景仪睁大眼睛,疑惑地看着江澄,“江公子,你不知道么?都是为了你啊。”
“我不知道。”
江澄笃定道,咬了一口薄荷糕,“我才还阳没几天,亦找不到人问。”
蓝景仪点了点头,心想也是,便一道来。
“在江公子死后,小金宗主忙于你的丧事,便托人将金丹送来了云深不知处,结果送来的当....魏公子便接近入魔了。
“他不顾我们大家的阻拦,连夜御剑去了莲花坞,擅闯了你的灵堂,和当时守灵的金宗主发生争吵,不知道中途发生了什么,最后是魏公子退了出来。
“等到守灵三日后,便是你下葬的日子。魏公子远远跟着灵车,在所有人离开后,他在你墓碑前沉默着站了一天。我们当时以为他只是悲伤过度,谁知道他回来后,便要求与含光君和离,任谁也劝不住。”
蓝景仪说到这里,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江澄,发现他面色平淡才继续道:"再后来,就是魏公子强行离开蓝家,带着江公子的尸身去了乱葬岗。金宗主也.上去找过他,但都无疾而终。”
江澄了然他的意思,其实他并不在乎自己是不是被挖坟,他奇怪的是从蓝曦臣到蓝景仪,所有人的讲述故事中,都没有一个人。蓝曦臣的话他自然不信,可蓝景仪这种直心肠哪里是会骗人的。
“江鎏呢,他身为江家家主,难道什么都没有做么?”
“江鎏? "蓝景仪想了一会,才终于想起来,.“啊..他做了两个月的家主后便在-次除邪秽中摔断了腿,只能坐在轮椅上,虽然名义上还是江家宗主,但 各种事务都交给金宗主处理了,现在莲花坞与金麟台都是金宗主做主,不过金宗主还是很维护莲花坞的利益的。”
江澄皱起眉:“你说,江鎏跌断了腿?”
“我知道江公子得知这个消息肯定很难过,但事实确实是这样.. .. .”
--不对劲。
不,不只是难过的问题,是完全不符合自己的认知。
从往生镜上他看见的分明是... ..江鎏好好的啊,他身体健康,是一个优秀的家主,完成了自己的寄托,云梦在他的带领下愈发繁盛。
而现在有人告诉他一个截然相反的事实。那么,他是还相信自己看见的,还是别人所告知的呢?
太诡异了,他仿佛生活在一个美丽的谎言中,所见与所闻完全割裂。
实在是...太讨厌这样的感觉了。
江澄垂下眼睫,将吃了一半的糕点放下,问了另一个问题:
“你知道,为什么你们家主要留下我么?”
蓝景仪腮帮子里塞满了绿豆糕,含糊不清道:"“虽然不知道家主怎么想,但我猜是为了阻止魏公子吧,他为了你都.走火入魔了,怎么也不能让你留在他身边刺激他。
江澄沉默了一会,才抬起头来微笑道:
“啊,是啊。明明这么简单的东西...我怎么才想到呢。”
多好猜啊。
他一直想从结果和现状来推出过程,于是雾里看花,模糊不清。但如果从动机出发,那最不可能的猜想也是理所当然了。
江澄站起身来,整理了下衣袖,慢条斯理道:“这些糕点都留给你,记得吃完后将食盒送过来,我要先回去了。”
蓝景仪眨了眨眼:“诶?江公子不喜欢吃这个吗?”
“味道很好,我不讨厌,”江澄道,“只不过你解了我很多疑惑,糕点就当做谢礼了。”说罢转过身去,缓步走下台阶。
“那你明天还来藏书阁么?”后面的小辈问道。
"想来接下来几天都不会来了,”江澄声音远远传来,在风中格外轻柔,“毕竟我是客人,总该回去的。”
10.
那是黎明最黑暗的时候,万籁俱寂,冷月如霜。
江澄从衣橱里拿出当初魏无羡给自己穿上的黑衣,将长发利落地挽起,精致的杏眼里深不见底。
床边新放的栀子香气依旧浓郁,花瓣却有些泛黄。自来到云深不知处后,他每日都会在傍晚时分採下几朵栀子放于枕侧,嗅着清香入睡。
桌上那几根香烛已经燃尽,红色烛蜡滴落在地上,平添--丝诡谲。
江澄手脚灵敏地推开窗,站在窗棂上,回首向房里望去。
“搞出点声势就行,记得别毁坏东西或伤着人。”
原本空旷的挤满了各形各异被香烛吸引过来的鬼魂。马上就是七月半的中元节,要大开鬼门,幽都的各种阴魂会出来这些人间游荡的鬼魂抢食,难得有人祭它们这些孤魂野鬼,给了一顿好食,还微笑着承诺说要是事情办好了,鬼节会专门烧纸锭答谢它们。
江澄抬头看了一眼空中的下弦月,声音轻轻:“那么,辛苦了。”
藏书阁起火将整个沉睡着的云深不知处惊醒。
在十几年前藏书阁被烧过一次,至今都是蓝家人心中的一道记忆犹深的伤痕。如今又一次稀奇地起了火,还是在夜深露重夏日最湿润的时刻,火势铺天盖地,将整座建筑笼罩起来,火苗几乎可以串到天际。
蓝曦臣站在不远处,看着这熊熊燃烧的蓝色火焰。
--鬼火。
“兄长。”蓝忘机出现在他身后,怀着他的忘机琴。
蓝曦臣转过身来,轻轻叹了口气:
“这种火本就属阴,靠水是扑不灭的,待见到阳光会自然消失,现在只能靠术法强行抑制着。”
火太大了,而蓝曦臣和蓝忘机作为当场术法最强的人,必须留在这里防止火势蔓延到里屋,那里才是藏书所在。
放火烧最重要的藏书阁却又精准地将火势控制在外部建筑,距离内部藏书室只有一线距离,显然是为了给救火充裕的时间。
蓝忘机敛了眸子,琉璃般的淡色瞳孔里流露出几分不满。
极其阴寒的火焰,即使隔了一段距离,也能感受到里面传来的蚀骨寒意。
“兄长。”蓝忘机出现在他身后,怀着他的忘机琴。
蓝曦臣转过身来,轻轻叹了口气:
“这种火本就属阴,靠水是扑不灭的,待见到阳光会自然消失,现在只能靠术法强行抑制着。”
火太大了,而蓝曦臣和蓝忘机作为当场术法最强的人,必须留在这里防止火势蔓延到里屋,那里才是藏书所在。
放火烧最重要的藏书阁却又精准地将火势控制在外部建筑,距离内部藏书室只有一线距离,显然是为了给救火充裕的时间。
蓝忘机敛了眸子,琉璃般的淡色瞳孔里流露出几分不满。
“又是他。”
“想借此拖住我们呢,很有效的决定。”蓝曦臣唇角扬起一丝弧度,语气却是凉凉,“那就先给江公子几个时辰的出游罢。
然后他微微偏头,对着自己的弟弟道:“反正忘机也能找到他的,是不是?”
蓝忘机纤长的手指搭在琴弦上,声音无波无澜:“我会将他带回来的。
得到答复后,蓝曦臣将目光投向那阴冷幽蓝的火焰,眼底晦涩不明。
云深不知处好生供养他,结果他转身便送了这样一份大礼。
明明安分了几天,原来只是掩人耳目的假象啊。
--到底是留不下来的。
由于不能御剑,江澄的行程便慢了许多。他也不走寻常官道,而是花了几两银子买了-匹红棕色骏马,尽走些不为人所知的偏僻小路,按这速度算下来,十天左右便能到达云梦。
江澄牵着马走到小溪边,蹲下身掬起一汪清水拍了拍自己的脸,水珠顺着脸部轮廓滑落。他低着头,注视着水面上的倒影。
这张脸除了皮肤格外苍白之外,与五年前身陨时并无不同。
小时候未长开,脸颊上有可爱的婴儿肥,眼睛又圆又大,声音稚嫩,经常被误以为是女孩子。后来少年时期长高了,轮廓渐深,但眉眼五官却愈发出落得像其母,带着锋利刺人却美艳的女气。
再后来,江澄心狠手辣的名声在外世人对他只有畏惧,往往会被他先声夺人的气势所震慑,敢抬头看他的人都是少数,更别说仔细打量他的脸了,也没有人敢在他面前夸他有一副好皮相。江澄更是对男人的外貌一向不大在意,很少认真地去评判自己的脸。
此刻江澄愣愣看着水中的人影,呆了几秒钟,随后果断挖了一块河畔湿润的泥土,往脸上抹去。
如果自身拥有绝对碾压的实力,好看的皮囊就是锦上添花,而如今的自己对付普通人还绰绰有余,一但遇上比自己强的人,这张脸就是灾祸。
做完这一切,江澄起身,牵起马向密林的小道中走去。
他当初一下山就找了当铺将蓝家的服饰给卖了,因为是上好布料,倒也值不少钱。江澄当即找了个客栈,用艾草把全身.上下都熏了遍,以防会有什么追踪的气味残留在身上。之后又问客栈小二买了张去云梦的地图,仔细问了问云梦如今的情况。
其实若说私心所在,他最先见的应该是自己的外甥金凌。可惜四大仙门世家实在隔得太远,若是想从姑苏前往兰陵,得越过淮水再往北,地势复杂许多,而去云梦只用沿着长江逆流而上,路程也更短。
他寻思着先去莲花坞找到江鎏,确认一下这几年发生的情况后再去见金凌。听完蓝景仪的话后,他心中难得有了一丝不安,那是比被强行还阳面对一堆烂摊子更令人心烦意乱的情,有什么东西在脱离自己的掌控,在黑暗中露出锋利的獠牙。
江澄这个人对自己并不惜命,但他在乎的人,其他人一根头发丝都动不得。他心里能装下的东西很少,好巧不巧,莲花坞和金凌的安稳就是他发誓要一辈子守护的东西。
意外便也罢了,如果江鎏的断腿真是人为
--那么身为师父的自己,为了替徒弟报仇只能选择砍断那人的脖子了。
江澄牵着马走在林间小道上,日光下澈,鸟声蝉鸣交织,夏日的清晨总是格外凉爽舒适,如果不是树林深处传来的血腥味的话,的确是个很惬意的早上。
江澄本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准备绕道走,却被林中少女的尖叫和咒骂拉住了脚步。
她声音凄厉,与早晨静谧的气氛格格不入,惊起一树飞鸟,虽断断续续听不清晰,但能大致听出她骂的是“鬼修”。
江澄闻言下意识停下步子,轻轻摸了摸骏马的头,示意它先留在这里,然后摸_上了腰间的剑,自己前去探个究竟。
真是的,虽然放下了前尘往事,但骨子里对鬼修这两个字的厌恶还是... .. .挥之不去呵。
那种夺走活人生命、玩弄死者尸体的蛆虫,当然应该送去地府接受惩治,与王灵娇温晁做个伴不是?
江澄俯下身子,在草丛的掩盖下渐渐接近,前方是大块大块触目惊心的红色,断肢散落,除了那个捂着腹部颤栗着的少女和对面另一位隐在灰袍中的鬼修,其余皆是刚刚死去的尸体。
不对,就算是鬼修,身上也不该有如此浓郁的死气。
每到这种时候,江澄就会格外怀念已经传给了江鎏的紫电,就远程攻击和杀伤力而言都是上上品,可惜如今自己内力全失,就算再拿到紫电也驱不动它了。至于三毒,只怕早就沉睡在下葬的棺木里了吧。
少女明显失血过多,捂住伤口的手已经被血染红,她靠在树.上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死死盯住离她越来越近的灰袍人。
头顶的日光完全被压下来的阴影所覆.盖,她要死在这个渣滓手里了么,真恶心、真丑陋的死法——
灰袍人轻而易举地掐住她的脖子,另-只手向她的双眼挖去。
在即将触碰到她的眼球的那一刻,电光火石间,那人的双手被齐齐斩断。
.谁?
少女睁大了眼眶,眼前一亮,却只能看见来者沐浴在晨光下的背影。
江澄踢开灰袍人的身体,握剑挡在少女面前,声音冷静疏离:
“包扎好伤口,这垃圾我来杀。”
少女来不及回应,闻言点住身上几处大穴,勉强撕下一片衣襟,将自己的腹部包扎起来,待再次抬头的时候,江澄已经砍下了灰袍人的头。
江澄看着滚落在地上的头颅,以及干净如新不染血迹的刀刃,半眯起眸子。
不出所料,灰袍底下是一具干尸。
--驭尸术。
“小心!”少女惊呼。
“珰---”
他抬剑格挡,挡住了背后传来的致命一击。
一身黑袍的鬼修退后几步,伸出猩红的舌舔了舔骇人的长指甲,注视着执剑的江澄。
“咦?”
江澄被那视线盯得发毛,他能感受到,这个人身,上散发的气息和那群干尸完全不一样,那是一种阴冷的、强势的压迫气息。
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实力并不如他。
那鬼修望了望少女,又转过来看着江澄,-张阴戾枯槁的脸兴奋起来,声音里充满令人悚然的迷恋。
“瞳孔都是淡紫色.....但你的眼睛比她还要漂亮!教主一定会喜欢的!决定
了,就让我将你的眼睛献给教主一-”
他抬手挡住江澄的攻击,尖锐的指甲和剑刃碰撞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他近乎痴恋地看着江澄,喃喃自语道:“不、不止是像,这双眼睛和画上一模一样了....真想拥有啊.. ..”
他甚至伸手想擦去江澄脸颊上的污泥,结果被江澄厌恶地偏头躲开,就势反手砍向他的胸口。
鬼修适时后退,却依然被剑尖刺破了皮肤,疼痛使他终于从喜悦中冷静下来。
“别碰我,渣滓。”江澄的眸光比剑刃还要锋利。
鬼修收起笑容,打了个响指,地.上所有支离破碎的尸体摇摇晃晃站起来,即使是双腿尽断的尸首也用手扣着草地爬过来,向江澄伸出了血淋淋的手。
11.
蓝忘机立在树冠之.上,低头入目全是碧绿的古树和灌木,辰时的阳光暖暖洒在他身.上,却驱不开从心底升起的寒意和反胃感。
但他琉璃色的瞳孔里一派幽深,和往日无二,似古井不起波澜。
他低估江澄了,让他逃了两天,但也到此为止了。
一-不会有错,他就在这片林子里。
少女震惊地看着江澄推开压在身,上的鬼修,慢悠悠从地上爬起来,嫌恶地擦了擦锁骨和颈部留下的惹人遐想的痕迹,然后将衣衫整理好,掩住脖颈上的肌肤。
就在一刻钟前,那人几次杀出尸堆又再次被重重包围,最后被无数只手扯回强行禁锢在地上。少女想扶着树借力站起来去帮忙却被他的眼神制止,直到那鬼修蹲下身来俯视着地上不能动弹的江澄,抬手粗鲁地擦掉了他脸上的污泥。
她从来没见过那样的狂喜--
“不可思议,居然一模一样!和画里一模一样!”
“啊啊.....这个头就完整切下来献给教主,他一定会喜欢的!”
“咦?为什么,这里会有夷陵老祖的气息?”
他伸手解开那人的衣裳,在他颈间嗅了嗅,又伸出舌头舔了下,疑惑道:"“不仅这件衣服上,你身体里也有夷陵老祖的气味....早就听说他是断袖,你是他的男宠?”
气息,男宠。
这几个词简直就是最深的侮辱,江澄强行压下心里的反胃感,抬起下颚,语气冰冷道:
“我再说一次,别碰我。”
鬼修置若罔闻,掐住江澄的脖子,锋利的指甲划过在他皮肤上留下伤痕,自言自语道:"真是漂亮的身体啊..魔道祖师的男宠是什么滋味呢.. .. .这样吧,等我享用完你的身体,就将你的头割下来献给教主,这也是你的荣幸了——”
江澄被禁锢在地.上任由那鬼修为所欲为,眼中看不出情绪。
事情本来这样了,已经没有任何回转的余地了。
可诡异的是鬼修粗野的声音戛然而止——他死在了江澄身上,彻底没了生气,被操控的尸体们也倒回地上。
林间再次回到一片安静,只剩下两个活人浅浅的呼吸声。
江澄面上一派平静,站起来走到少女面前,检查了她腹部的伤口,漫不经,心夸奖道.“嗯,不错,还好没有乱动,不然伤口会再次大出血。”
少女一时间想问的东西太多,反而不知从何问起,最后只说出一句“谢谢你救了我”。
“少自作多情了,”江澄语气一往即如的刺人,“我来这里是为了杀他,救你只是顺带。
“他、他怎么了?突然就.. .”
“毒发了啊,”江澄露出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言简意赅道,“硬碰硬我不是他的对手,就用了别的手段。”
也不是初入江湖的毛头小子了,江澄既然敢孤身一人出来,自然也该有保命的手段。他不仅在剑上喂了毒,在自己的身体.上也抹,上了透明的毒液。
其实若只是中剑,毒发本来应该还有一段时间,及时排出毒素也不难,但那鬼修见到自己的脸后就格外亢奋,血液流动速度加快,再加上莫名其妙对江澄的身体起了欲望,亲亲舔舔个没完,更多毒液入口,更促进了毒发。
都好心提醒让他别碰自己,可那蠢货偏偏活在自我世界里听不进去,该怪谁呢。
江澄从来就没想过能用剑术杀掉他,他一直在拖的就是时间一-毒发的时间。要不然干什么和那群尸体打那么多次?明明对待干尸只要砍断脖子就能彻底了结它们,他偏偏躲开要害,多次和尸群纠缠,只是为了吸引鬼修的注意力,让他忘记身体里的些微毒素带来的不适罢了。
江澄对_上少女的视线,才发现她的眼睛果然和自己有八分相似,都是紫眸杏眼。
“你知道他说的那个教主是什么人么。”
少女摇摇头,“轮回教的教主早在十年前就死了,我不知道。”
“轮回教?”
江澄仔细回想了下,确认自己死前并没有这个教派出现,想来是这五年内兴起的。他和少女交谈了几句,也问出了些东西。
轮回教是近些年兴起的,教徒无一例外都是鬼修,教义为“無有恐怖,即得永生”,信仰的教主是一位死去多时、困在地狱中的恶鬼,外人也不知道具体姓甚名谁。教主之下是东南西北四大护法,他们自称能听到教主的召唤,一切服从教主的命令。
而江澄眼前死掉的这一位,就是北护法一-为了满足教主的愿望,这两年来- -直在寻找与画上相似的人。少女从小眼睛就灵动可爱,也起名为秋瞳,结果也因为这双眼睛被变态给盯上。
听完这一切,江澄偏头感叹道"“护法居然这么弱,这轮回教还没被灭掉也是神奇。
秋瞳扯了扯嘴角,道:“北护法驭尸术精湛,但论起自身实力来是属于四大护“这样啊,看来我还有些运气。”说完江澄将马招过来,-撑手跨骑到上面,动作利落飒爽。
“你的伤不适合剧烈运动,不出一炷香时间蓝二公子便会来到这里,他会送你去医馆疗伤的。我先走了。”
秋瞳语气急切:"等等,你是说含光君?他怎么会出现在... ."
“对了,还要拜托你一件事,”江澄骑在马上,杏眸里带上了抹张扬的笑意,打断她的话道,“如果他问起我的去向,就说我走了水路。”
“诶?”
直到江澄的身影消失在密林深处,她才想起来还没有问他的名字。
干嘛走那么急,是为了躲含光君么?
可含光君光风霁月、君子如玉的美名在外,从来不对无辜人士下手,那人看样子也不像坏人啊。
一阵树叶的飒飒声,秋瞳抬起头来,正好看见树枝.上有人宛如谪仙降世、不浅不淡地往这边望过来。
蓝忘机看着底下乱七八糟的尸体,以及一位身体虚弱脸色苍白的少女,而已经出逃两天的人却不知所踪,只留下了一堆烂摊子给他处理。
他缓缓抬起眸子,眸底深处有一场风暴在酝酿。
“江、晚、吟。”
你真以为你能逃到哪里去?
[幕间秘事.一则]
江鎏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三日后.了。他强撑着身体从床上坐起来,双腿使不.上任何力气,或者说,是毫无知觉。
他伸出右手来去够矮桌.上的茶水,身子缓缓向前倾,崩直了指尖去够它,然后“扑通”一声不小心失去重心滚落下床。头恰好撞在矮桌上,茶壶和茶杯也受到冲撞掉落下来,发出清脆的破碎声。
“阿鎏也太不小心了。”
倚在门口的少年不知微笑着看了多久,他走进来,准备伸手将地上狼狈的他扶起来。
"别碰我!”江鎏打开他的手,目光凶狠地盯着他,恨不得将他拆吃入腹,“你这个罪魁祸首还有脸出现在我面前!
金凌反手抓住他的手腕,语气却是淡淡:"阿鎏,没有任何证据,就打算栽赃我么?
江鎏瞪大了眼眶,不敢相信有人如此强词夺理:“证据?你敢说不是你搞的鬼!不然在除邪祟时紫电怎么会突然攻击我!师父才去两个月,你就迫不及待对江家下手了么!”
提到紫电,金凌低下头来,仿佛听不见他的猜忌指责,强行抚上江鎏右手中指的紫电,轻轻摩挲着,那痴缠温柔的力度愈发让江鎏心寒。
“你、你要做什--唔啊啊啊啊!”
江鎏恐惧地看着被折断后软绵绵垂下的中指。
他在做什么!他已经疯了么!
金凌慢条斯理将紫电取下来用链子穿过后挂在颈间,唇角挂着餍足的笑意,他望过来道: .
“我不会对江家下手,莲花坞从来只有一个家主。那个人不会是你,也自然不是我。”
“紫电也只有一位主人。与其落在你手中被玷污,不如由我来替舅舅保管它。
说到这里,他叹了口气,似乎颇为无奈:“虽然你僭越了,可我还是得留下你的命,不然舅舅回来见不到你会很难解释的。1
“但我想,你应该也清楚哪些话是该说,哪些话是必须烂在喉咙里的罢?”
比起手.上传来的钻心疼痛,更骇人的是刚刚听到的话。
江鎏喃喃道:"“金凌.. .. 你在说什么,你.疯了?师父分明已经死了!他回不来了啊!
金凌扶着门框回过头来,阳光大大方方洒在他脸上,像镀了一层光圈一样圣洁。明明外头艳阳高照,江鎏却仿佛看见了毫无感情的恶鬼。
金凌满是同情地俯看地.上的他,语气虚伪而怜悯:
“阿鎏,疯的是你啊。别胡说八道了,你就好好在屋中养病罢,我会帮你代管莲花坞的。”
然后他微笑着转身阖上门,将江鎏锁在了阴暗的厢房中。
ps:
1.江澄身体里有夷陵老祖的气息是因为魏无羡给他下的蛊,蛊的作用后面会写到的ing。好孩子们应该都没有想歪吧(。δ V o。)
2.[幕间秘事]相当于番外和补充,以后应该也会有,为了使正文流畅一些,因为老插一些五年前的事会使节奏混乱(毕竟阿澄死的五年里发生的事情还挺多~)
3.有担心阿澄黑化,或者其他人太黑而阿澄太傻白甜?
嗯,安心啦,其他人黑化我不反驳,毕竟是事实,但阿澄完全不用担心,因为江澄他——从、来、就、不、是、白、的、呀。
能成为一家之主并振兴莲花坞的人,怎么可能是白的,他是灰色地带的人啊。阿澄的性格大概是——本质内心清高谁也看不上,但也能表面上笑里藏刀虚与委蛇,同时为了利益也无所谓同流合污——这样。
阿澄智商一直在线,各种阴谋阳谋他看得太多了,也亲身经历得太多了。但他不是黑的,作为一个有底线的人,他为了达到目的会采取光明正大的手段(所以阿澄引开魏无羡,火烧藏书阁等等都是用[阳谋]啊,大大方方告诉别人自己的意图的同时设下陷阱👌)
4.接下来应该主要是湛澄线?唉,其他人不论爱恨都有感情基础,就他们俩是0,麻麻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你们必须给我好好培养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