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赏花,但这天气不阴不晴,风的凉意都越来越甚,山里燕子低身飞鸣。
两人对视一眼就立刻动身,默契找到不远处的山洞遮蔽。
春秀岩高屯东风,知我欲吹卷檐间。
不知什么时候落起春雨,轻轻的,听不见淅沥的响声,像淡月笼纱,又如丝、如雾、如烟、如潮,透这缕缕雨丝,万物如同淡蒙的山水墨宝,诗画淡雅。
漫出红尘向下滚动,穿过弥漫串成珠帘,如烟如云地笼罩一切,柳枝在水雾碎雨中轻摇,微风吹着脸庞,好似已淡淡蒙蒙的瑶琼一场。
它如同碎玉,零零散散的挥洒,可这又能代表什么,对故人的相思吗?如果真这么想就有些谬论了。
故人归来是文人墨客的感慨,现实往往会和理想相反。
“真没意思,难得闲情雅致的出来赏花。”
黑瞎子嘴上嫌弃,眼神中却毫不掩饰对这场雨的满意,伸手去感触,细细绵绵延入心底,张起灵微微皱眉,也去学着他的样子伸手感受。
“哈哈~是不是觉得没什么特别的,不懂我在做什么?”他笑眯眯的询问。
“嗯,不懂。”
他收回手,将掌纹间未流下的雨撒在洞口的草叶上,拍实土壤,动作行云流水,最后还不忘精致的擦掉手上的泥水,一点都不会留的程度。
“这样,你能懂了吗?”
张起灵似懂非懂的点头,回想起日记中提到的海棠,脑海突然浮现花开满园的润雨泽芳。
“那株海棠会开的更好。”
忙不责备的黑瞎子拍住他的肩膀嬉笑着。
“正解喽~你这是在日记里记了。
果然,我们的革命兄弟情值得!”
突然的动作激出他的应激反应,躲避的速度之快黑瞎子都没反应过来,讪讪的摆了摆手。
“哼、没意思,你现在都不让人碰~”
这种相处模式张起灵其实没有过分反感,只是他的身体在抵触,可是又渴望这种温度,只不过渴望的不是面前这个人的温度。
“有人能碰,但不是你。”
如此正经又认真的解释让黑瞎子尬笑两声,反应过来后又开始哈哈大笑。
“哈哈哈哈哈!我算是服了你了,哑巴!哈哈…哈~”
他的大笑和那刺穿云块的光束一样,来的极快,似炼化的金线纵横交错,将浅蓝灰的阴云缝缀,诡异灿烂。
“你知道的比日记多,你记得他。”
他的笑声戛然而止,脚步一动重重踩在洞外的泥水坑中,特意向洞内溅去,但他快张起灵的刀更快,抽刀弹落泥水,没有继续动作。
“哑巴,有的路要用心去走,可有的人不能用心去记呀……”
这话踩在他心中最疼的那块疤上,语气也更激,“可是!你明明记得……”
黑瞎子勾起邪笑,明明是开朗的表情,却整个人散发万籁无际的孤独,这种感觉没有人比张起灵更懂,所以他的话也就这样被抵住了。
“你还念?还拼命去想着吗?这就对了!
记住!这种痛苦会是你活在世上唯一的念想,你每一次忘,我都会帮你想起来。
你的日记记不全,但这点不可能不会记,明明清楚还问我,是觉得我也会忘吗?如果真如你所愿就好了……”
握着刀柄的手止不住颤抖,杀人的目光时激时平,但他的刀在这话后已经无法坚定的挥出去了。
没错,他一开始跟黑瞎子走就知道,装作懵懂迷茫,也是希望能探出有用的消息。
“……你不会告诉我。”
黑瞎子把鞋边擦得干干净净,才抬眼与他对视。
“次次这样,让我都有些恍惚了。
那我就再说一遍,‘这不是他想要的’,停在那吧,别往前走了,如果重新踏上那条路就能找回一切,我怕是已经踏过千遍万遍。
可惜啊~像咱们这样的人就算把那条路踏碎,也找不回真正失去的东西。”
刀被彻底收了起来,日记所记载的最后一句话,在他脑海中无尽的回响,和面前之人的话重叠。
“停下…停下…停下……”
他迷茫着审视自己,脑海中的那条路真的开始清晰起来,可现在即使有路也不能走,因为这他为自己选的等待故人归的命运。
“好了,目的达到,该各回各家了~你不可能忘记回吴山居的路吧?”
他没回应,只是绕过黑瞎子径直往回走,等他走远黑瞎子才静下心赏了一瞬这山中春色,不屑的眯起眼。
“还是我的海棠最美最出尘~什么满园春色?我的眼里只有……”
伴随强烈扇巴掌的声音,话也终止在这,黑瞎子狠狠打自己,恨自己不争气,差点就说了不说的东西。
他捻动一朵粉嫩的山花,对花而语。
“还真是老了,竟然会被哑巴的事影响,花儿~你说我是不是很没用?”
旁边水潭映着他的面庞,青丝依旧,不见半分衰老之态,而他也只剩一句痴妄喃喃。
“我呀,也想看看那白发苍苍啊……”
回看红尘,终是弦断,花落肩头,恍惚迷离。
相思碎,为一笑甘愿轮回堕亡,寄君曲,却已问不出曲终人散。
一朝悲欢离合,似水流年,说不出如斯寂寞。
谁曾想一切的开始不过是再平淡不过的相逢,万千时光荏苒,独留世上的痴儿也还是只等一句 “好久不见……”
纵然发现光景绵长,游春举杯醉卧饮罢,茫然又一年空空岁月,惊鸿在长河中漫漫叹息,牵挂繁华哀伤,弯眉间注定是已成过往。
路途不见痴儿苍老,就只能为无法兑现的诺言茶烟轻扬,为生命中最深的爱恋散落云烟。
祝其游春乐属忘却前尘,可一忘百了何其不易?
痴儿之苦缠绵青丝,终是无穷无尽也无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