宸王质问

“颜小姐。”

低沉冷冽的声音打破了花厅内的短暂寂静，如同冰珠落玉盘，清晰地传入颜云汐耳中。

颜云汐握着茶杯的手指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顿，随即从容放下茶盏，微微抬起眼帘，隔着轻纱迎上那道探究的目光：“宸王殿下有何指教？”

秦淮瑾深邃的眸子凝视着她，仿佛要穿透那层薄纱，看清其后的真容与心思。他并未迂回，开门见山，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错辨的审视：

“本王听闻，颜小姐近日于医术一道，颇有进益。马厩救人以金针续命，百味楼施妙手解幼童之厄，更以奇术稳住了沈老帝师的心脉。如此精湛医术，堪称起死回生，便是太医署首座，恐也未必能及。”

他语速平缓，每一个字却都带着千钧之力，砸在安静的花厅里。

“然，”他话锋一转，眸光锐利如刀，“据本王所知，颜小姐十岁后深居简出，性情……亦有大变。不知师从哪位杏林圣手，方能在这短短数年间，习得如此超凡脱俗的医术？”

来了。

颜云汐心中了然。这位宸王殿下果然不会轻易放过她的异常之处。他今日邀请，恐怕“与三哥喝酒”是假，试探她才是真。

一旁的颜凌云也收敛了嬉笑之色，眉头微蹙，看向秦淮瑾，又看看妹妹，眼神中带着疑惑和一丝维护之意。他虽然粗线条，但也听出了瑾哥话中的深意。

颜云汐沉默了片刻，帷帽下的唇角轻轻勾起一个极淡的、近乎虚无的弧度。

她并未惊慌，也并未像对二哥解释那般，再次简单推给“母亲遗泽”。面对秦淮瑾这样洞察力惊人、手握权柄且显然已起疑心的人，过于简单敷衍的解释，反而会加重他的怀疑。

她需要一种更……高深莫测的方式。

“殿下谬赞了。”她的声音透过轻纱传出，平静无波，带着一种与她年龄和过往经历截然不符的沉稳，“‘起死回生’四字，臣女万万不敢当。医道无穷，臣女所学，不过沧海一粟，偶合病症，实属侥幸。”

她先是谦逊地否定了对方的“盛赞”，随即话锋微转，语气变得缥缈而深邃：

“至于师承……”她轻轻摇头，声音里带上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怅惘和玄妙，“并无名师。若真要说有何际遇，或许是……命运弄人，否极泰来罢。”

“臣女年少遭劫，容颜尽毁，性情大变，困于方寸之地，不见天日。世间百态，人情冷暖，于那时臣女眼中，不过是灰烬一场。”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沉重的、令人心悸的感染力，仿佛将那些年的黑暗与绝望缓缓铺陈开来。颜凌云听得面露心疼，连秦淮瑾的眸光也微微动了一下。

“然，,”颜云汐语气一顿，声音陡然拔高了一丝，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顿悟之感，“或许正是置身绝境，心灰意冷之下，反能窥见常人难以触及之物。”

“臣女于病榻缠绵、神思昏沉之际，常恍惚入梦。梦中光怪陆离，有时是母亲留下的医书字句自行流转组合，衍化出无穷妙意；有时又仿佛得遇无名先贤，指尖轻点，便有点点灵光没入眉心，醒来后，一些从未见过的针法药方便自然浮现于心，清晰无比。”

她说到这里，微微停顿，似乎在回忆那些玄妙的“梦境”，语气带着几分不确定和自嘲：

“起初，臣女只当是癔症妄想，并未在意。直至宫宴那日，情急之下，遵循梦中所得一试，竟真的奏效……之后几次，亦是如此。臣女亦不知此乃母亲在天之灵庇佑，或是……其他不可言说的机缘。”

她将一切归结于“梦境”与“恍惚”，归结于绝境下的“顿悟”和“不可言说的机缘”。没有具体的师承，没有确凿的来历，虚无缥缈，无从查证，却又巧妙地与她过往的经历（毁容、自闭、接触母亲医书）联系起来。

这种说法，既解释了医术的来源，又为其蒙上了一层神秘色彩，让人难以深究，也无法轻易否定。毕竟，这世间总有些奇闻异事，是无法用常理解释的。

颜云汐说完，便垂下眼帘，不再多言，一副“信不信由你”的姿态。

花厅内陷入了更深的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