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深不知处的雪总带着股清冽的香，混着梅枝的冷香，在飞檐翘角间漫开。廊下挂了两串红灯笼，是魏无羡前几日缠着蓝湛一起挂的，灯笼穗子被雪压得沉甸甸，风一吹，晃出细碎的红影，倒给这素净的地方添了几分烟火气。
魏无羡（卿羽奕）叔父，这‘福’字得倒着贴！
魏无羡踩着梯子，手里举着张洒金红笺，笺上的“福”字龙飞凤舞，墨汁还带着未干的润意。蓝启仁站在底下，手里攥着本《雅正集》，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
蓝老先生胡闹！云深不知处哪有倒贴字的规矩？
魏无羡笑得眉眼弯弯，趁蓝启仁转身训人的功夫，手腕一翻，“啪”地把福字贴倒在了正厅门楣上
魏无羡（卿羽奕）过年嘛，图个吉利。
蓝清浛蹲在门槛边，抱着个红绒布包的苹果，看得咯咯直笑，小奶音脆生生的
蓝冰，字清浛爹爹好厉害！
四岁的小丫头穿着件石榴红的小袄，是江澄前几日从莲花坞捎来的，领口绣着只小兔子，此刻正被蓝湛牵着，免得她被门槛绊倒。蓝湛看了眼门楣上的倒福，没说什么，只是伸手替魏无羡扶了扶歪掉的梯子，指尖在他手背上轻轻捏了下——是独属于他们的纵容。
廊那头传来脚步声，蓝曦臣披着件月白披风，手里端着盘刚蒸好的糯米糕，看见魏无羡贴的倒福，温和地笑了
蓝曦臣阿羡有心了，倒着贴，倒也应了‘福到’的意头。
他话音刚落，就见江澄从月亮门后转出来，怀里抱着个穿墨绿小袄的男孩，正是他们五岁的小儿子江瞻。江澄的脸色不太好看，显然是被雪冻的，也可能是别的缘故——他和蓝曦臣吵了架，这次带江瞻回云深不知处过年
江瞻，字曦茗父亲！
江瞻从江澄怀里挣下来，小短腿往蓝曦臣那边跑，手里还攥着块糖，是刚才在厨房偷拿的，
江瞻，字曦茗爹爹藏了蜜饯，不给我吃！
江澄的脸更黑了，刚要开口训人，就见蓝曦臣已经蹲下身，替江瞻拂去肩上的雪，声音软得像糯米糕
蓝曦臣曦茗乖，蜜饯吃多了坏牙，等会儿父亲给你做桂花糖藕。
江瞻噘着嘴，没再闹，只是偷偷瞟了眼江澄，小模样活脱脱是个缩小版的江澄——嘴硬心软，别扭得很。倒是他们十岁的大儿子蓝一，正站在廊下帮蓝启仁研墨，听见动静也只是抬头看了眼，又低头专注地磨墨，性子沉稳得像蓝曦臣，连握墨锭的姿势都如出一辙。
蓝思追大舅舅！大舅父！
金凌大舅舅！大舅父！
两个半大的男孩从雪地里跑过来，手里各拎着只雪兔子，是用朱砂点的眼睛。左边那个穿蓝氏校服的是蓝烨，眉眼像蓝思追，笑起来有两个浅浅的梨涡；右边那个穿金氏红衣的是金荀，下巴微扬，活脱脱是金凌的小翻版。
蓝思追菱熙，语恩，慢点跑！
蓝思追跟在后面，手里拿着件厚披风，追上蓝烨就往他身上裹
蓝思追刚出汗就吹风，仔细着凉。
金凌则拎着个食盒，里面是刚从兰陵带来的酥糖，看见江澄，喊了声“舅舅”，又朝蓝曦臣颔首：“舅父。”
蓝清浛看见蓝烨和金荀，立刻从蓝湛身边跑过去，小短腿在雪地里踩出一串小脚印
蓝冰，字清浛菱熙，语恩！你们看我新袄！
她转了个圈，石榴红的裙摆扫过雪地，像朵炸开的小烟花。
蓝烨，字菱熙小姑姑的袄好看！
蓝烨笑着把手里的雪兔子递给她，金荀则从食盒里摸出块杏仁酥，塞到她手里
金荀，字语恩给你，甜的。
魏无羡从梯子上跳下来，拍了拍手上的灰
魏无羡（卿羽奕）人都到齐了，该准备年夜饭了吧？我炖的莲藕排骨汤应该好了
说着就往厨房跑，被蓝启仁在后头喊
蓝老先生洗手！阿羡你给我洗手！
年夜饭摆在正厅，长案上摆满了菜。有魏无羡炖的汤，蓝湛做的清蒸鱼，蓝曦臣酿的桂花酒，江澄带来的莲花坞醉蟹，还有蓝思追和金凌从兰陵带的腊味。蓝启仁坐在主位，看着满桌热闹，眉头舒展了些，只是在看见魏无羡给蓝清浛喂醉蟹时，又沉下脸
蓝老先生小孩子家不能吃这个！
魏无羡吐了吐舌头，赶紧换了块糯米糕。蓝清浛嚼着糕，突然指着江澄和蓝曦臣中间的空位
蓝冰，字清浛爹爹，为什么叔父和叔叔不坐一起呀？
满桌瞬间安静下来。江澄的脸僵了僵，夹菜的手顿在半空，蓝曦臣则温和地笑了笑，刚要说话，就被江瞻抢了先
江瞻，字曦茗哎呀，妹妹，因为爹爹生父亲的气了！
江澄江瞻！
江澄低喝一声，脸涨得通红。江瞻吓得缩了缩脖子，往蓝一身边靠了靠。蓝一放下筷子，轻轻拍了拍弟弟的背，又看向江澄和蓝曦臣，轻声道
蓝一，字亦程爹爹，父亲，书上说‘骨肉天亲，不在远近’，过年该和和气气的。
这话是蓝启仁教的，此刻从十岁的孩子嘴里说出来，倒让江澄和蓝曦臣都愣了愣。蓝曦臣拿起酒壶，给江澄面前的杯子斟满酒，声音很轻
蓝曦臣晚吟，之前是我不好，我的错，原谅我这一次吧
江澄没看他，却端起杯子，一饮而尽，酒液顺着嘴角淌下来，被他胡乱抹了把。魏无羡在底下碰了碰蓝湛的手，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笑意。
守岁时，孩子们在院子里放烟花。蓝烨和金荀举着小烟花棒，在雪地里转圈，蓝一牵着江瞻的手，教他怎么拿才不会烫到手。蓝清浛被魏无羡举在肩头，小手里攥着支荧光棒，看见烟花炸开，就兴奋地拍手
蓝冰，字清浛哇！像星星！
蓝湛站在廊下，看着魏无羡和女儿的身影，眼底的清冷都化了暖意。蓝曦臣走过来，递给江澄一个暖手炉，是用锦缎包着的，里面填了桂花炭：
蓝曦臣天凉，拿着。
江澄没接，却也没推开，任由蓝曦臣把暖手炉塞进他手里。暖炉的温度透过布料渗进来，烘得指尖发烫，像那年在莲花坞，蓝曦臣也是这样，在雪夜里给他递了个暖手炉，说：
蓝曦臣阿澄，别冻着。
子时的钟声敲响时，蓝启仁给每个孩子发了红包。蓝一清朗地说
蓝一，字亦程谢谢叔祖父
江瞻别扭地接过来，小声说了句
江瞻，字曦茗谢谢
蓝烨和金荀异口同声道
蓝烨，字菱熙谢谢叔公
金荀，字语恩谢谢叔公
蓝清浛则踮着脚，把红包举到蓝启仁面前
蓝冰，字清浛叔祖父，要抱抱
蓝启仁愣了愣，弯腰把她抱起来。小丫头在他脸上亲了口，沾了他一脸糯米糕的甜味。
魏无羡靠在蓝湛怀里，看着满院的烟火和欢笑，突然觉得云深不知处的雪，好像也没那么冷了。蓝湛低头，在他额间印下一个轻文（wen第三声），像落了片温柔的雪。
远处的梅枝上，红灯笼还在晃，雪光映着人影，将这团圆夜的暖，拉得很长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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