堕仙台的风,六百年前也是这样刮的。
那时玄夜还是个总跟着兄长玄辰身后的小仙童,穿着半旧的云纹仙袍,手里攥着颗没吃完的蟠桃,站在仙台边缘,看玄辰跪在中央,背后是蓝湛的避尘剑。
蓝湛(容隐)玄辰勾结魔族,私盗锁灵砂,按天规当斩。
蓝湛的声音清冽如冰,玄色仙袍上绣着初生的星纹,眼神里没有后来的沉敛,只有属于天规的不容置喙。
玄辰抬起头,嘴角淌着血,却笑了
玄辰锁灵砂是我盗的,与旁人无关。
他的目光扫过围观的仙众,在某个银灰色身影上顿了顿,又很快移开,落在玄夜身上
玄辰阿夜,往后……好好修持。
玄夜想冲过去,却被仙侍死死按住。他看见避尘剑亮起寒光,听见兄长的仙骨碎裂的轻响,看见蓝湛收剑转身,玄色袍角扫过仙台的石阶,没有一丝犹豫。而人群里,威熠上神正用折扇挡着半张脸,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那锁灵砂,本是他诱使玄辰去盗的,只为借玄辰的手,搅乱天界的水。
没人知道,玄辰盗锁灵砂,是为了救被魔族所伤的威熠。更没人知道,威熠早已暗中入魔,需要锁灵砂压制体内的魔气,却故意将消息泄露给天君,让玄辰成了替罪羊。
那天的血,染红了堕仙台的白玉阶。玄夜被废去半幅仙骨,逐出师门时,威熠在半路拦住他,递给他一瓶疗伤的仙露
危熠上神你兄长是被容隐所杀,这笔仇,不该忘。
玄夜那时只有九百岁,眼里除了恨,什么也装不下。他接过仙露,也接过了威熠递来的“仇恨”——那仇恨像颗毒种子,在他废去仙骨的疼痛里,疯狂扎根。
六百年间,威熠从未断过与玄夜的联系。他给玄夜送过疗伤的禁术,教他如何在魔族地界生存,甚至“偶然”让他得到了离魂散的配方残页。每一次相助,都伴着一句:“等你有了力量,就能让容隐血债血偿。”
玄夜像株在黑暗里疯长的藤蔓,把所有的痛苦都归咎于蓝湛。他看着蓝湛成为帝君,看着他与凤皇血脉的魏无羡结契,看着他们生了个粉雕玉琢的女儿,取名清浛——那孩子颈间的长命锁,用的是瑶池玉,和当年玄辰送他的那块,是同矿所出。
嫉妒与仇恨像毒火,烧得他日夜难眠。威熠适时出现,指尖夹着张字条:“容隐最疼那孩子,若要他痛,先伤他软肋。”
于是便有了三个月前,蓝清浛长命锁上的寒蚀。
玄夜按威熠给的法子,将寒蚀咒掺进了给孩童玩的糖画里。他躲在街角,看蓝清浛咬了口糖画,很快便脸色发白,看蓝湛抱着女儿急得眼底泛红,看魏无羡额间凤羽亮起,用血脉之力逼退咒术——那一刻,他尝到了复仇的甜,却没看见威熠站在云端,对着蓝湛的背影冷笑。
寒蚀只是试探。威熠要的,是确认蓝清浛确实是蓝湛的命门。
接着便是断尘崖。威熠算准了蓝湛会定期去那里加固封印,提前让玄夜在结界上动了手脚,又“恰好”让玄夜得到离魂散的完整配方,甚至连北溟海底的幽冥草,都是威熠派魔族送去的。
危熠上神用这个,能废了容隐的神魂。
威熠将锁灵砂交给玄夜时,指尖泛着淡淡的魔气
危熠上神记住,要让他知道,是你回来了。
玄夜握着那捧闪着银光的砂,手一直在抖。他恨蓝湛,却也怕——怕自己根本不是蓝湛的对手。可威熠拍了拍他的肩,语气带着蛊惑
危熠上神我在你体内种下了噬心蛊,能暂借你魔族之力。等杀了容隐,我便为你兄长重塑仙骨,让他活过来
“活过来”三个字,像道符咒,让玄夜彻底失了理智。
于是断尘崖上,他顶着借来的魔气,对着蓝湛掷出了那道掺了离魂散的魔焰。他看见蓝湛肩头炸开黑气,看见容景的天帝印亮起,看见苍溟的定坤钟轰鸣——他本该趁乱逃走,却鬼使神差地回头,看见蓝湛望着凡间的方向,眼里的焦急几乎要将他自己焚毁。
那一刻,玄夜突然懂了威熠的意思。
蓝湛的软肋,从来不是他自己。
而南溟祭坛的阴影里,威熠摩挲着指尖的黑色玉玦,玦上的魔纹正映出蓝湛在凡间布结界的身影。他想起六百年前,玄辰临死前看他的眼神,那里面分明有警惕,却终究没说破——或许玄辰到死都不知道,自己从头到尾,只是他扳倒蓝湛的一枚棋子。
危熠上神容隐啊容隐
威熠低笑出声,玉玦上的魔纹渗出血珠
危熠上神你护三界,护魏无羡,护那个小丫头片子……可这三界,这身边人,偏要成刺向你的刀
风从祭坛深处涌出来,带着幽冥草的甜香,往凡间的方向飘。那里,蓝清浛还躲在竹林里,小手攥着石头,在地上划下的裂痕里,正慢慢渗进第一缕寒意——那是仇恨的种子,被威熠亲手埋进了一个四岁孩子的心里。
而这一切的起点,早在六百年前的堕仙台,就已写好了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