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三十四岁退休,在别人为了下半辈子拼命打工之时,居住在最繁华的犯罪之都纽伦,享受着喂狗一样的社会补助,过着每天看番点美团的平静生活,不定期给银行提供志愿服务,把不安分的小家伙连卡车一路送到跨海大桥,放一场火焰烟花。
生活就是那么单调而且快乐,早上九点出门看见以前的部下伊格在卖煎饼果子,嘿,还别说,当年带他回队里的时候,人事部的姑娘可挤满了我办公室的茶水间,纯正的意大利酷哥,耳骨钉,大黑超,模特身材,前有玛莎拉蒂豪车打滴滴,后有三无早餐摊老板穿正统黑西装打鸡蛋,酷哥以转轮的速度卷出一个煎饼果子,不加香菜多放辣条,很上道啊小伙子。
往裤兜里掏出油腻腻的三枚硬币,我拿粗糙的餐巾纸擦了几下,正想投到酱瓜碟子
边的水晶烟灰缸里。
一米九几的青年弯腰,解开严丝合缝的黑色皮革手套,将他修长白皙的右手暴露在蒸腾的铁板上,隔着一层被热量扭曲的空气,缓缓盖在烟灰缸上方,手心朝上,一条三厘米长的裂口刚刚结痂,随着主人摊平手掌的动作破开,渗血。
三枚沾着纸屑的硬币掉落在手心中。
它们打破了那条伤口。
后厨传来踢踏劣质木板的声音,隐约露出来一双脚,踢打着冰柜的挡板,粉色泡沫彩虹小马船袜,旧部你浓眉大眼,私底下还好这口,也怪不得喜欢在婴幼儿玩具店催债。
看来是个不小的麻烦,能把伊格放倒不难,至少在从前的小队里。可室内毫无打斗的痕迹,没有弹痕,没有枪声,没有物件破损,说明眼前的青年在第一个照面就制服了伊格,真是,后生可畏。
我按捺住摸包烟的冲动,拨弄着手里的火锅店打折送的打火机,卡擦卡擦。
打火机的盒盖开开合合,橙红色火苗明明灭灭,我突然停下动作,耸耸肩开口:
“我的男孩,穿皮鞋一定要配袜子,不然脚就磨破了,把血留在借来的鞋子里不太礼貌,对吗?”
“是的,女士。”
青年取下黑超,露出来一张年轻的脸,他有一双铁灰色眼睛,笑容阴冷甜腻,嘴唇却像意大利人,有着近乎刻薄的棱角。
上一个意德混血,是过去给我打伞的少年。
他总是恭恭敬敬得弯腰,伸出赤裸的双手,接住我弹落的烟灰,即便我没有抽烟的嗜好。
这张脸于我而言是全然的陌生,冷感的,锋锐的,极致的美丽。这是个叫女人发疯的男人,从领带上金色的一字夹到宝石袖扣,一丝不苟,完完全全的禁欲主义,可被西装包裹的修长双腿和胸口微微撑起的白色衬衣,每一处都在叫嚣着荷尔蒙和野性,即便他姿态放得非常低,我在那一刻有着非常清晰的错觉,毒蛇的恭敬是全然的欲盖弥彰,它伏得那样低,只为在最后跃起的一咬中积蓄更多力量。
更令我错愕的是,这双铁灰色眼睛里弥漫着云雾,翻涌着晦涩的克制的情绪,水光一闪而逝,快得令人来不及反应。
他低下头,戴起皮革手套,托起我的手腕,吻了吻指尖,嘴唇是烫的。
一个再寻常不过的问候礼,由一米九几的禁欲系意德混血大帅哥来做,可不止是赏心悦目。
“我非常想念您,女士,特别是在您死之后。”
青年摘掉渔夫帽,及耳的亚麻色头发,微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