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不见（1）

阳台上的雏菊开花了，一大片一大片的洁白，泼洒在肆无忌惮的盛夏阳光中，空气燥热得没有一丝声音，空调压缩机隆隆得响着，擦伤了午后片刻炙热的宁静。

室内客厅通向小厨房，外面连着阳台，左右分布着两间带卫浴的卧室和一间书房，我坐在客厅的地上，抱着一杯蜂蜜柚子水，背靠沙发，听前雇佣兵福克斯念经：

“队长，我不同意，清道夫手则第36条，排除潜在危险，必要时彻底绞杀，犹豫时间最多0.3秒，你相信那个厨房里可疑的家伙吗。我可在做生意的时候听到纽伦市要变天了，新的教父彻底清缴了组织内部，手段相当可怕，尸体堆到福特河断流，清道夫组织更是遭受重创，这个组织没有人比我们更清楚它的可怕，所以它的反扑肯定相当猛烈，他们两方的博弈彻底宣布黑道枪战的开始，现在外面被搅得天翻地覆，动荡不安，你这个时候收留来路不明的小子......“

我看向厨房里忙碌的青年，蓝格子围裙系在窄窄的腰上，劲瘦有力的手臂往上一探，取下半个亮黄色柠檬，放在案板上切片。

亚麻色头发的少年已经长大，我突然想起好多年前，那个挡在我车前的男孩，穿着一件看不出颜色的破夹克，鞋子前头已经磨破，露出冻得发紫的脚指头，年仅十五岁的逃亡者带来了一场不可避免的枪战，追杀而来的人甚至随身携带百种刀具，各类刑讯药物，最后我忘了是什么个发展，解决掉麻烦后，刚好瞧见车里有一把黑色雨伞，就随手扔了出去。

“好了福克斯，我已经退出清道夫组织了，也早就不是你们的队长，科西切的事是我们的失误，如果当时派人去接应他撤退，他根本不会留在组织里长大，不会被卷入这场可怕的斗争中，你看，他一个负责刑讯的小跟班，也用不着逃到这么偏僻的贫民窟来，我失言了，所以这段时间会保护他，就这样。”

美国大汉福克斯是个暴脾气，猛得往垃圾桶里吐痰，指着厨房里的青年，也就是科西切，蓝色眼睛显得狭长阴狠，愤愤不平道：

“队长！你，啧，你，需不需要我提醒你，在某一次行动里，目标住在市中心大厦的第十八层，我到的时候那个男人浑身像去肉类流水线上滚了一遍，皮开肉绽都是说轻了，浴缸被霰弹和匕首填满，科西切脱了外套在洗手，他的外套里悬挂着各种各样的小刀匕首，你能相信，一个十五岁的孩子，表情居然是笑着的。反正我不相信，他这几年是去当刑讯人员去了。“

这个时候，科西切端着柚木托盘从厨房里出来，给我们添了些温水，自觉得退到我身侧，将几缕亚麻色短发挽到耳后，他耳垂只打了左边耳洞，黑蓝色耳钉，两边耳骨上却打了不少耳洞，三条细细的银环圈住雪白的耳骨，相当漂亮。

为了让老妈子福克斯闭嘴，好让我和科西切在下午的超市促销中抢到二手的微波炉，赶在节日前做一顿西式大餐，我问福克斯：

“你最近有没有撬不开嘴的硬骨头，让科西切去试试，成了就先相信他怎么样？还能帮你解决麻烦，科西切，可以吧？”

我太了解这个队的作风了，福克斯就算自己不动手，过两天肯定找了别人来围堵科西切，还不如现在先把这老妈子给说服，免得后续惹出大事来。

科西切笑了笑，薄薄的嘴唇渐渐充血变红，多少有些病态，他低头掩去不太自然的神色，自己太兴奋了，模样多少有些失礼，不能被女士看见，不够得体。

“好的，女士，能不能把楼下的杂物间借我一下，只要十五分钟，我不会让您失望的。”

从福克斯把人带来，到科西切出杂物间，过程刚好十五分钟，双方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望着我和青年一前一后出门购物的福克斯深深得叹了口气。

希望队长知道，这个在刑讯室待了三个月的反刑讯心理专家，在科西切手下没撑过十分钟，出来的时候一直在发抖，连其他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只会一句彻头彻尾的魔鬼。

还有五分钟被拿去清理刑讯后的杂物间了，福克斯当然知道，青年下午去了一趟清洁公司，一点痕迹都不会留下给队长看。

“怎么了，科西切，你喜欢千层面吗？盯着它看了好久呢，我帮你进去买一份来。”

意德混血的青年收回目光，想到了刑讯室里的场景，舔了舔嘴唇，的确很像千层面，白色的面皮和血色肉酱层层叠叠。

“非常感谢，女士，怎么敢劳烦您为我做事呢，您今晚想吃什么，我好准备菜谱，今日的建议是，泡面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那就吃千层面，我带你去吃，走吧，晚了要排队。”

“您真是太迁就我了，请允许我为您打伞，今天下午的太阳很刺眼。”

玻璃橱窗倒映着穿雾蓝色连帽衫的青年，轮廓俊美冷感，两手提满购物袋，低着头询问走在道路内侧抱着一束太阳花的女人时，讨好的喜悦的神色。

青年洁白的脖子后，沾着三滴小小的凝固的鲜血，喷溅而出的，暗红色朱砂，说不出的妖艳诡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