叱云柔涌到喉头的训斥都咽下去,怕吓到孩子,谆谆教导,循循善诱,“母亲不是怪你,而是你做事该有些分寸,不能图一时之快意气用事,那法师不过瓦砾尔,而你是瓷器,贵重无比,他不配你拿自己的名声来毁。”
“名声?”安浅背脊靠着椅背,双手交叠在膝头,坐姿标准而优雅,眼神却如那火焰般灼灼,“母亲想怎么教我?把我打造成板板正正,规规矩矩,一颦一笑都要看注意,行住坐卧都用尺子量过,人前带着和善亲热的笑容贤良淑德,粉饰太平,人后心狠手黑,狰狞若鬼?”
安浅不反感规矩,她反感把自己套在规矩里,用另一个面目生活,太虚假,太完美,太伪善。
“那还是我吗?我也还是我吗?”安浅缓缓摇头,“母亲,你除了是李家妇,就不能真正做自己吗?叱云家英姿飒爽的巾帼女英雄去了哪里?那率真明媚的女子去了哪里?母亲,午夜梦回,你可曾正视过自己,正视过这颗心?嫁人真的这般恐怖?把好好的人化作了披着人皮的恶鬼?”
被说中心里最不可言说的痛让叱云柔气的浑身发抖,脸色煞白。
她唇瓣嗫嚅着,眼皮在抽搐着,张张合合也无法捋顺舌头说话,半天,她才哆哆嗦嗦的发出细弱的声音,“……所以在你的眼里,母亲就是双手染血的刽子手,就是披着人皮的恶鬼?”
安浅心里的不忍几乎突破天际,尖锐的疼痛如一把钢刀插入安浅的身体,额头冒着冷汗,残魂在叫嚣,她脊背开始紧绷,握住扶手的手青筋暴起,她心里呵呵冷笑两声,眼神如一把刀般犀利而明亮,更是燃起熊熊烈火。
还是安浅压下了残魂,衣服后背的湿透了,她笑了笑,面上风轻云淡。
‘’我只是想把当年灿如春华皎皎秋月的少女从炼狱拉回来,我想让她好好的站着阳光下,我想让她即使不干干净净,也该堂堂正正活着,而不是了无生趣的提线木偶,把自己的一辈子葬送在这一个小院子里。”
叱云柔眼里的泪落下,一滴,两滴,三滴,汇聚成无数滴。
她直愣愣的坐在软椅上,浑身紧绷,脸皮不受控制神经质的抽搐。
她也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变成这样,从一个潇洒如风的明媚少女变作在后院杀人不见血,双手沾满鲜血的刽子手。
有一句话安浅说对了,午夜梦回时,她不敢面对自己。
女儿说她是披着人皮的恶鬼,她真的是吗?没有人比她更加清楚自己在别人眼里是什么样子,但是她不在乎,因为那些人不过是自己的手下败将,或者是无能狂吠的弱者,那些人激不起自己心里的半分涟漪。
可是李长乐不同,那是她十月怀胎,辛辛苦苦生下来的宝贝疙瘩,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了的宝贝。
被她爱重如命的女儿看到自己不堪的一面,被自己的女儿说是披着慈善人皮的恶鬼,叱云柔只觉得心都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