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惜之,惜之

太阳慢慢爬起,夜空中的星隐了身形。不知过了多久,少年拉住缰绳,从马上纵身一跃,跳了下来。便是这吗?眼前是一座高山,山脚下林木茂盛,隐隐可见一两条小路。他拉过缰绳,牵着马从一条较宽的路上山。随着越走越远,越来越小。终于,当少年回身,发现四周都只有树了。他心下一惊,扯着马往远路返。绕了几圈,脑子一时乱作一团了。干脆不走了,他扯着嗓子喊:"有人吗?"喊声在偌大的林中荡开,喊了一声接一声,却是无人应答。少年呆呆地望着远方。突然,一阵清风拂面,轻轻吹起他的衣摆。只是那一瞬,少年的表情陡然严肃,手中的缰绳却是一紧,枣红马惊得一声嘶鸣。他紧紧扯着缰绳,另一只手则紧紧握住佩剑。就在刚才,他感到了一股强大的妖气。那感觉一点点变强,最终来到他的身侧。剑出鞘一道白光在空中闪过,,却是什么也没砍到。

此时,少年握住缰绳的手已然松开,枣红马转眼便没了影了。少年无暇顾及此,他双手紧握剑柄。只是一瞬间,他猛然向后砍去,这次没有砍空,却是被一只手挡住了,不应该说是一根手指。剑刃划破了手指几滴血沿着剑身流了下去,那把剑竟如定格在空中,任少年怎么用力也拿不开了。对上面前的这只妖,他愣住了。银发披肩,动人心魄的五官透着种如梦如幻的美感,他身着红裳,随着风卷起几缕发丝,及那衣袂,甚是惊心。怔忡间,妖开口了:"女子。"竟是直接肯定了。少年呆了。这时,他缓缓收回抵在剑上的手,血依旧一滴滴地往外渗出。他突然挥出那只手,只见那把剑被甩出老远,少年还来不及反应,那剑缺一飞到妖的手中,此刻正架在自个的脖颈上。:"姑娘是何人?"女子警惕起来,额上微微出汗。"你如何识得我是女子?""这你无需知道。道明来意,便饶你一命。"女子也不说话,只是警惕地盯着他。

过了良久,女子淡淡地开口:"我的一个好友走失在这山中,特来寻他。""何人?""……嵇止。"那妖一怔,眼中染上了一抹忧伤,他定定地看着那女子:"那嵇止也是妖,你寻他作甚?"女子的眼却是陡然睁大,泪水一下子涌出了眼眶,顺着脸颊滚落。她开始艰难地哽咽着。仿佛心中所有的痛都只能压着,随着一声声极压抑却也极痛苦的哭声,她含糊地念着:"为什么?竟然是真的。"终于,她眼一翻,倒在地上,竟是晕了。

醒来时,女子发现自己躺在一张颇为破旧却是十分整洁的床上。而那只妖已换了一身白袍,此刻正坐在不远处的桌边,翻看些什么。女子仔细地观察起这间屋子。它是由木头打造的,开了两扇窗。屋子里因着那光而显得静谧,令人舒心。屋子里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和一把椅子,格外的简单。

女子爬起来,愣愣地看向那只妖。突然,他的声音传来:"醒了?……言悕……是吗?"女子一怔,瞥见桌上敞着的包袱和一大堆打开的信纸,气愤地叫道:"你怎么乱动我东西!"她跳下床,冲到桌前,双手一伸,把堆了大半张桌子的信都抱了起来,有一两封掉到了地上,她也不去捡。泪水却是一滴一滴地流了下来,打湿了一封信。她伸出右手,无力地抹着脸,又是几封信掉到了地上。妖静静地看着她,他慢慢捡起地上的信,一封一封地叠好,又拿过言悕手中的几封,按时间整理好。他将厚厚的一叠,共九封的信递给言言悕:"看看吧!"说罢,他起身出了屋子。

言悕看着手中的信,她用力地拭干了泪,坐到椅子上看了起来。

第一封,开头写到,"时光荏苒,在回想起当年的事,可真快啊!如今,都来了,我也该走了。"接下来总共七封信当中,讲述了十五年前的那件事,及言易,也就是言悕的爷爷心中的种种感慨。

十五年前,言家作为剑术世家,闻名天下。不料,因遭到仇家追杀,言悕的父母双双去世。当时,言悕只有三岁。情况紧急之下,言易让忠仆带着孙女先逃。打斗中,他身负重伤,逃上了明煦山。失血过多的言易倒在山林中昏迷不醒,所幸被嵇止救了。而如今这世上,人类视妖为贱物,便是人与妖有牵连,人也会被同类看低了,甚至遭到迫害因此,人与妖一直是一种敌对关系。

起初,言易虽是感激嵇止,却还是怕因此丢了性命,也就尝尝避着他。嵇止也是理解他的苦衷的,倒也不甚在意。只是相处了一两个月,言易终究还是愧疚的,他放下了心中的顾虑,与嵇止处的很是开心。

五六个月过了,言易的伤已然恢复?而与嵇止相处,他体会到了人生中最惬意,最舒心的一段时光,也同嵇止结交了深厚的友谊。

又过了两个月,言易下山了,才得知他的仇家被灭了门的消息。后来,他通过不断打听言悕及那个忠仆的消息,在南方的录县中找到了他们。当时忠仆带走了言悕,联络了他在南方的一个好友。半年多来,除了照顾小姐,他回安县寻了言悕几次,虽是无果,却也给他留下了线索,以便往后言易去寻自个孙女。言易找到言悕后,他将家中多数东西赠给了忠仆及其好友,自己则带上包袱拉着言悕到了池宁村过着闲静的日子。

言易将毕生所学剑术一一教给了言悕。言悕十三岁时,他带着她回到了安县,终究是想打听打听当年灭了他的仇家的那个人。最终还是没有结果,也就放弃了。一天半夜,言悕沉沉的睡去后,言易偷偷地上了明煦山,与嵇止一会。当时言易深感年老,恐自己不能照顾言悕,便请求嵇止在他死后照顾他的孙女。嵇止二话没说就应下了。

回到村子里,又过了五年,就在三个月前,城中来了一批人,硬说言易同妖类勾结,害死了他们的兄弟。起初村民们都不相信,后来又来了个道士,也是这么说的。早知道当时道士专门捉妖,在人们心目中的地位也是很高的。村民们也不得不信了。那批人趁着夜黑,放火烧了言悕的家,言易又被那道士下了毒,爷孙两人逃出村子。那伙人也没再追过来。言易知道自己活不久了,也下了这几封信交给言悕,让她到明煦山找嵇止,不久后也就走了。

再打开第八封,信中是请求嵇止,务必将言悕照顾好的。

第九封,言悕看了一眼,怔住了,竟是写给她的。"悕儿,爷爷能看着你快快乐乐地长大,已是最大的幸福了。如今我走了,你也不要伤心太久,要继续快快乐乐地生活下去。世间总会有使你快乐的事的,没有也是可以创造的。如今,你到明煦山去找爷爷的一个救命恩人,嵇止,他会待我抚养你的。他虽是只妖,却是心地极善,你一定要像待爷爷那样待他。

悕儿,爷爷先走了,要好好照顾自己。"

言悕读完最后一封信,已是泪流满面。记事以来,爷爷常常是带笑的。即使想念爸爸妈妈,他也从不在自己面前唉声叹气。她病了,爷爷也是永远陪在身侧的。

七岁那年,言悕有一次被同村一个男孩嘲笑无父无母,她气得脸色发青,拉着爷爷要去揍他。看到男孩两股战战的样子,言悕直嘚瑟。突然,爷爷开口说:"悕儿,爷爷怎么能以大欺小呢?"言悕的脸一拉,不开心地瞅着她爷爷,只见他依旧不肯答应,言悕气的跑回了家。

晚上,言易敲了几次房门,言悕都不应。叫了几声,还是无人应答。言易突然无奈地叹了口气,笑道:"悕儿想不想练剑,以后回去欺负那些笑话你的小朋友啊?"过了一会儿,门"吱呀"一声开了。"嗯。"言悕顶着红红的眼眶,点了点头。言易抱起言悕,坐到木椅上,有一句没一句地讲着言悕的父母的事。从那以后,言悕便开始练剑了。

这天晚上,那只妖没有回来,言悕躺在床上,久久无法入睡。她想了许多,回忆了很多事。只是,真的便留在这明煦山吗?她不清楚,以后再说吧!

接下来的几天,银色头发的妖只是三餐送来了些生肉。他还把枣红马找了回来。对于那些生肉,言悕感到很无奈。她只能到林中捡上几把树枝,用火折子点燃,烤熟了再吃。除了三餐以外,言悕唯一能做的,也就只有练剑了。实在累了,就去睡觉,一整天下来什么事也不能干。

这条早晨,那只妖又来送肉了。这次,言悕叫住了他:"你就是嵇止吗?"他眼睑微垂:"不是,……他已经死了。"言悕呆了呆:"那你是谁?""我是他侄子——嵇文昉……三年前他就死了,病死的。也为了你爷爷的那个承诺,我替他在这荒山守了三年了。"他的语气似是埋怨,似是叹息,透着淡淡的忧伤。言悕沉默了良久:"你也很想他吧!""……嗯?"嵇文昉提步向外走去,言悕却又叫住了他:"诶!其实……我不吃生肉。""那我以后就不送来了。""啊!别,你还是送来吧。"见他又向外走,言悕又叫道:"诶,我能下山吗?""……随便。"嵇文昉跨过门槛,身后的声音再次传来:"诶,等等,下山的路怎么走啊?"他似是有些不耐烦了:"往南走。"等他走出老远了,言悕再次无奈地问道:"南边是哪边啊?"嵇文昉的嘴角抽了抽,他转过身来,冷冷地瞅着站在门口的言悕,伸出一根手指只想南方。随后,袖子一甩,转身走了。言悕小声地嘀咕道:"我又不是故意的。"嵇文昉的脚步一顿,言悕紧张地看着他的背影,连忙跑进屋里,收拾了一些钱,便骑着马下山去了。

此处是荒野,言悕又骑了半个时辰的马方才赶到了集市,置购了两件男子的夏袍,又买了些干粮和马食,还有一本书。赶回山上,已是傍晚了。推开门,一进去就看到嵇文昉正悠哉悠哉地斜卧在床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打着盹儿。听到声响,他猛地睁开了眼,一双乌黑的眸子定定地看向言悕。此刻,夕阳的光照进了屋里,斗室中似是充满着令人感到慵懒的橙色光芒。两人尴尬地对视了几秒,嵇文昉淡淡地开口:"你的剑和包袱忘在这了。"言悕不解地眨着眼:"我为什么要带剑啊?"寻思了一会儿,她恍然大悟:"哦~我没打算走啊!"嵇文昉微带倦意的眼眸中流露出无力。他叹了口气:"那你去猎些吃的吧。"说完,他兀自翻过身去,闭上眼又睡了过去。

入夜,言悕拎着一只受伤的狐狸回到了木屋。她走到床边,刚想叫醒他,那喊声却在对上嵇文昉那张俊美的脸上时,硬生生给吞了回去。银发凌乱地散在榻上,平素一直冷着的一张脸此刻却透着静谧和享受。宛若婴儿般最单纯的喜悦那般,他似是很享受睡觉。

言悕悄悄从木屋走了出来,拎起那只被自己砍了一剑的狐狸。突然,它却大叫起来,声音恁地刺耳。言悕忙伸出手想拍它的嘴。不料,它竟张大了嘴,不管不顾地咬住了那只手。接着便是言悕短促而又痛苦的一声尖叫。她的另一只手慌乱地向狐狸打了下去。此刻,嵇文昉已走出了木屋,他皱眉看向言悕。在对上那只可怜的狐狸时,他突然愤怒地盯着言悕。嵇文昉快步走到言悕的身侧,抓过那只狐狸。伸出手指探了探它的鼻息,还活着,他的神色放松了些。言悕疑惑地看着嵇文昉,她小声问道:"怎么了?"嵇文昉回过头,却是狠狠地瞪着她。他的目光中带着浓浓的责备意味和呼之欲出的怒火。言悕怕是被吓坏了,她愣愣地站在那儿。过了好一会儿,她突然转身,走进了木屋,泪水一滴滴落了下来,她委屈地吸了吸鼻子。走到床边坐了下来,伸出没有受伤的右手,用手臂抹着眼泪。

她突然想到什么,来到桌边,打开包袱。言悕从里面拿出两根胡萝卜,出了房门,她向不远处拴着的枣红马走去。

而嵇文昉根本没心思理会言悕,他咬破手指,让自己的血流出来,再将血送去狐狸口中。过了一会儿,狐狸的血止住了,精神也恢复了不少。所幸伤得不重,它从嵇文昉的手中挣脱,便慢慢地走向林子。

扭头看向不远处的一人一马,那只马正轻轻地舔着言悕的左手,言悕那拿着胡萝卜的右手搭在马背上,整个人便这么靠着马。

喂完马,言悕走回了木屋,一个人也没有。她没什么胃口,什么也不想做,索性洗漱一下,便去睡了。

第二天一早,言悕便醒了。手上的伤口一阵刺痛。晚点儿,她骑着马,去了一趟医馆,处理了伤口,又买了些药,钱也快花光了。

回到木屋,言悕看向桌面,竟是没有送吃的来?罢了,罢了。她从包袱里拿出一些干粮,边吃边翻看起那本书来。这本书写了些当今世上的名人。像迟临风,年仅十八,便成了一国的宰相。因其卓越的政治功绩及广纳人才、谦逊有礼、关注百姓的名声,整个国家自上而下无不对他赞赏有加。再如卫城奕,七岁便入了天山习武,二十三岁打遍天下无敌手,便是王棋也对他赞赏有加。只是15年前在一场出游中,疑似中了匪徒的奸计,下落不明,世人也便认为他死了。至于王棋,是大濋国最大门派——道派的掌门人。世人都说他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无所不能。如今已年近古稀,却仍是满头墨发。

合上书,朝外一看,已是下午。言悕带上剑,去拉枣红马。向四下里望了望,什么人也没有。她跳上马,往西边走去。一路上边做记号,边观察起环境来。此处的树多长着些果子,果子的品种是一样的,且都是浅黄的皮,呈一个球形。言悕摘了几颗闻了闻,有股沁人心脾的味道。她把这些果子往袋子里放,又走了一会儿,竟然发现了一条小溪。溪水清澈见底,言悕双手合成碗状,捞起水来尝了尝,清凉而甘甜。又过了一个时辰,没有什么新的发现,她便回去了。

走进木屋时,却看见嵇文昉又躺在床上,睡得正香。说来也奇怪,为何每次她一走,他就开始睡呢?百思不得其解,言悕也懒得想了。为了晚餐,她又出了趟门,猎了只兔子回来。把树枝点燃,言悕认真地烤起了兔子。

不一会儿,嵇文昉走了出来。他紧紧盯着言悕手中的烤肉:"这是什么肉?"他的表情有点冷,言悕也不回头看他,只是淡淡的开口:"兔子肉。"嵇文昉的表情放松了些。他走过去,坐在火堆旁,伸手就要抢言悕手中的肉。言悕见状,连忙把肉拿开,看向他的眼神中充满着愤怒和不满。嵇文昉愣了一下,也就不去抢了,径自回屋睡觉去了。

烤肉的香味飘进了木屋,嵇文昉活活给饿醒了。他起身向外走去,在门口撞见了言悕。言悕将手中的烤肉递给了他。嵇文昉淡淡地看着言悕,接过烤肉,他语气放缓:"手好点了吗?"言悕没好气地回道:"没。"嵇文昉眼睑微垂:"其实我是只狐妖。"说罢,他拿着烤肉,走出了木屋。言悕呆呆地看着嵇文昉。狐妖……也难怪,猎了一只狐狸,他竟急成那样。

接下来连续的几天,都是言悕去打猎。而每次回来,都能看到嵇文昉在睡觉。这家伙,晚上都干嘛去了?怎么困成这样?

这天晚上,言悕起来上茅房。回木屋的路上,她是下张望着,也不知嵇文昉在哪?突然,她看到木屋的屋顶上躺着一个人,可不正是那只臭狐狸。今晚月亮很圆,月光如水,倾洒在天地间,嵇文昉美得如雕刻出来的脸上,被月光抹上了迷蒙。只是他全然没有白日里睡觉时的那种轻松。只见他眉头微蹙,时不时翻一下身子。想必屋顶上也不好睡吧。

言悕蹑手蹑脚地进了木屋,躺在床上寻思起来。如果自己要长久地住在这儿,总不能老占着别人的房子。只是钱已经花的差不多了,要买盖房子的工具和日用品,还得赚钱。可她从未接触过这类事,该从哪里下手呢?最后,言悕决定第二天去集市瞧瞧。

这天早晨,言悕起了个大早。出门前,她将前几天从西边采来的果子捡了几个没烂的,带上几枚铁钱下了山。

来到集市,已有好些摊子已经开业了。言悕转了一圈,走进一家药铺。所有的小伙还打着盹。她走过去,敲了敲木桌。那小伙慢慢抬起头,努力睁开眼,突然看到眼前这个清秀的年轻人,他愣愣地开口:"小兄弟要什么?"言悕从包里掏出一个金黄色的果子,问:"我想问问这是什么果子?可能使用?"小伙接过去,疑惑地看向言悕,又看向果子。他把果子凑到鼻子下,用力嗅了嗅:"好香。"他看向言悕:"你等等,我去问一问。"

言悕等了大半个时辰,才见小伙满头大汗的跑回来。刚跑到木桌旁,他也顾不得擦汗,忙把果子扔到桌上:"你哪来的这种果子啊?我刚同我表兄发了半个时辰的书才找到。这种果子叫丰果,馨香无比,且味道极美,只是一旦食了这种果子,便会疯癫数日。我劝你还是快扔掉的好。"言悕没想到这果子竟有这种效果,他收起果子向小伙道了谢,便出了药铺。此时集市已是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言悕来到一家面摊,点了面,静静地坐着等候。面端上来,她刚要动筷子,旁边却窜出一个小乞丐。他蓬头垢面,衣衫褴褛,两眼放光地盯着言悕面前的那碗面。小乞丐的声音有些沙哑:"姐姐,我想吃面。"言悕一僵,过了好一会儿,她冲着小乞丐笑了笑:"好啊,来,过来坐着吃。"小乞丐高兴的跑到桌边,坐了下来,接过言悕递过来的筷子和面,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

一碗面被吃得连汤也不剩一滴了,言悕及和善地问小乞丐:"小朋友,你怎么认出我是姐姐的呀?"小乞丐眨了眨眼,上下打量着言悕:"其实我觉得你不像个姐姐,倒像个好心的大哥哥。不过刚刚有个穿黑衣服的老爷爷说,你是姐姐,还说你会给我吃面。"言悕的心一颤,不会是那道士追来了吧。她又在集市中绕了几圈,并没有什么发现。只是,在离开集市时,她隐隐感觉到有个黑色的身影在跟着她。绕到一片林中,她便施展轻功跳上一棵树,并飞快地向远方奔去,那个人也跟了上来。终于,言悕停下脚步,站在枝头,任由风扯动她的衣摆。良久,她淡淡地开口:"阁下因何跟着我?"没人回话,她四处张望,一个人也没看到。跳下枝头,一直到出了林子,也都没人跟着了,走了?

见那人不再跟着,她匆匆忙忙上了山。回到木屋,嵇文昉果然又在睡觉了。只是他的表情中,似是带着恐慌。突然,他开始拼命的叫喊:"滚!滚!都滚开!"他突然睁开了眼,还会从噩梦中彻底清醒过来,似是还带着害怕与愤怒。看向一脸错愕的言悕,他的眉宇渐渐舒展,眼神重又恢复了一如既往的淡漠。嵇文昉突然伸手抚上额头,轻叹出声。言悕不解道:"怎么了?"嵇文昉瞥了她一眼,从床上坐了起来,有点无奈的说:"为了帮嵇止照顾你,我在这荒山等了三年啦,每天除了吃就是睡,现在连睡也不能好好睡了。"一阵沉默后,言悕突然问:"嵇止是个什么样的妖啊?"嵇文昉低下头,沉思了一会儿,他突然笑出声:"他呀,他是我认识的狐妖中心最好的一个。300年前,他还在清峡——也就是他的家。那时我虽是全族天赋极佳的狐妖。只因出身卑贱而备受冷落。唯有止叔肯同我来往,便是族中人冷落了他,他也没因此而不理会我。后来我的妖术还是她找了前辈教我的。当时我就知道,他这德性迟早要吃亏。"

"后来呢?"

"后来,后来他被赶出了清峡,也就来了明煦山。只是我没想到,他们也下得了手。"

"啊……嵇止不是病死的吗?"

嵇文昉的眼神变得很冷,他冷笑出声:"哼,他是得了病,只是清峡那几只老狐狸早就看不惯他,便借着送药之名毒死了他。若非他刚察觉出异常,便将我叫了过来,我都不清楚有这档子事。"

又是一阵沉默,言悕突然问道:"你会识字吗?"

"……不会。"

"那我教你吧!"言悕看向嵇文昉。在这良久的注视下,他点了点头。言希粲然一笑。嵇文昉的声音却悠悠地传来:"你不会是觉得一直占着我的屋子,不太好意思吧!"她清秀的脸上的笑容一僵,然后即没心没肺的点了点头:"嗯。"嵇文昉白眼一翻:"出去,我再睡会。"

第二天,言悕就开始教嵇文昉识字。最开始先是教他一些简单的,如"山""木""水"一类的。

下午,言悕又用了一半的钱在集市里买了一口锅,两个碗,外加一柄勺子,还有一点盐。

上山时,她拐到西边的小溪中接了一锅水。回到木屋,那只狐狸竟然没在睡觉。言悕又出去采了些野菜,猎了一只兔子,开始着手准备晚饭了。

夕阳懒懒的躺在天边,已有几颗星开始闪着微弱的光。木屋外生了一堆火,锅里散发出诱人的香味。见嵇文昉还没回来,言悕将火弄小了些,在林中找起他来了。

绕过几棵较为粗大的树,言悕远远地看到了他。余晖穿过林子,照在这片空地上,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此刻,嵇文昉盘膝而坐,银发直垂到地上。言悕又走近了些,嵇文昉似是发现了一样,但他身前一颗小小的血红色的珠子,已开始发出夺目的白光。这光硬生生,将夕阳比了下去,似乎天地间仅存着这片白光。突然,那珠子不断变大,变薄,它的颜色也渐渐变淡,白光弱了,那珠子也变成一层绯色的薄膜。在淡淡的白光下,给人以脆弱而柔美的感觉。只在一瞬间,那层膜突然消失,竟是变成细针一样的粗细,直直冲向一棵大树。"咔嚓"一声脆响过后,那棵粗壮的树已倒在地上,硬生生被掰成了两半。与此同时,白光也消失了,只剩下夕阳无力的照下来。

嵇文昉眉头微蹙,顶着一张臭脸,向言悕走来:"以后别到这找我。"言悕似是还没从刚才那一幕中清醒过来:"你练的是什么呀?这么厉害!"一声无奈的叹息传来:"唉~你来找我干嘛?"她才想起了正事:"哦!我煮了汤,你也去吃些吧!"

"汤?那是什么?"

"你没喝过吗?就是把盐、肉、菜加到水里一起煮啊。"

"盐和菜又是什么?"

"额。你待会就知道了。"敢情他这些年都只吃肉。

回到木屋旁,言悕却被眼前的场景吓了一跳。汤水洒得满地都是,那把锅斜躺在地上,一只白毛狐狸正津津有味地喝着锅里残留的汤。言悕被气得脸色发青,再定睛一看,竟是那只上次被放跑了的。她又想起至今还疼着的左手:"你看看,你看看你干的蠢事!"语气中满满的愤怒与怨怼。说罢,他转身进了木屋。

嵇文昉看了看满地的美味,也是咽了咽口水。他无奈地拎起狐狸,走出一段距离,刚要把它放下。它却突然叫了一声,其实嵇文昉是听得懂的,那只狐狸跟他说了一句:"别走。"

"怎么了?"

"那个……谢谢你上次救了我,不然我就被那个坏女人杀了。"

"没事的话就走吧!"

"等等,我……我爱上你了,我能留在你身边吗?"狐狸的声音已经小得听不见了。

"不行。"说罢,他放下狐狸转身就走。

"为什么?那个人类女子都能待在你身边,我却不能。"

嵇文昉的脚步一顿:"她只是被人托付在这里的。"

看着嵇文昉的背影越来越模糊,小狐狸失落地走在回洞的路上。突然,她似是想起了什么,往另一个方向飞奔过去。树林越来越茂密,草越来越高。太阳已完全没入地平线,月光轻轻的洒在林子里。它来到一个洞口,望着黑漆漆的洞口,狐狸犹豫了一下。静静的立在那,想了一会儿后,它突然跳进洞中。

摔入一处明亮的所在,它瞧见一口大锅。锅中绿油油的液体,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恶臭,旁边一个已修成人形的丑陋无比的女妖正眯着眼。小白狐感到她眼神中的猜忌与一种奇特的恶意,它突然浑身一抖。

"鸦女巫,你这有什么东西可以让我快速修成人形的吗?"

"……有,不过你拿什么来换呢?"

"你……想要什么?"

"我要……你的尾巴。"

小白狐的脸变得惨白:"那我不就不能修行了吗?还怎么变成人形?"事实上,狐狸的尾巴是他们全身上下最重要的部位,尾巴决定了它的天赋和命数。

"怎么,不愿意?我可以用别的东西把你变作人形,你要吗?"

过了良久,小白狐艰难的点了点头。

嵇文昉走进木屋,言悕正把头窝在臂弯处,不耐烦地趴在桌上。听到响声,她把头抬起来,正对上嵇文昉略带笑意的目光。越看越烦,索性又趴了回去。

"不就一锅水吗?别太生气了,以后你也仔细点。"

"哼!"

良久的沉默后,言悕叹了口气:"那是我爷爷教我做的,也是我唯一会做的。"

又是一阵尴尬的沉默。

"你的手好点了吗?"

"没。"

嵇文昉觉得有点谈不下去,起身向外走去。

夜已深了,言悕静静的躺在床上。她静静地望着满屋的黑暗,耳中只有单调的虫鸣声。屋里突然亮了起来,月光穿过云层,洒到了地上。窗前积着浅浅的一滩水,柔柔的,却又清冷着。睡意上涌,她不一会便进入了梦乡。

梦里,又回到了以前的夏天。夏夜里,爷爷总喜欢抱着她,坐在屋外的石凳上,有一句没一句的扯着过去的事。除了爹娘的事外,他也经常讲她那些好友,只是隔得有些久了,言悕都忘了。

有时聊着聊着,言易很久很久才发现言悕已沉沉的睡去。更有一次,两人便趴在长长的石椅上睡了一夜。虽是夏夜,言悕还是感冒了。连续几天鼻水,流个不停。言悕还为此向爷爷狠狠地抱怨了一番。如今想来,竟是如此怀念那段时光,哪怕多感冒几次,想也是值得的。

只是这场上天开的玩笑却成了一场回不去的玩笑,可真是一点也不好笑。

连续几天下来,言悕都有点恹恹的。有一两个晚上,她还把嵇文昉从房顶上赶了下来。独自躺在硬邦邦的屋顶上,目光呆滞地望着天上的那轮明月,久久不能入睡。

这天言悕又煮了一次肉汤。浓浓的香味飘来,是那种熟悉的味道。她微蹙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一碗汤下肚,心里却有点发堵。这时,嵇文昉顺着香味寻了过来。他看到锅里诱人的汤和肉,吞了口口水。看向言悕,他眉头却是一皱:"怎么回事?脸这么红。"言悕的头有点晕晕的,她闭住了双眼,用力的摇了摇头。再睁开,整个世界都像在晃一样。艰难的站起来,她的声音有些沙哑了:"你吃吧,我去睡会儿。"说罢,她踉跄的走进了木屋。

当晚,言悕整个人的温度变得很高,有时还胡乱的说一些傻话。嵇文昉愣愣地坐在桌边手足无措。

夜深了,言悕迷迷糊糊的从睡梦中醒来,她艰难地开口:"水……水。"声音越来越小。嵇文昉猛然惊醒,他犹豫了一下,便提着锅跑到西边的溪中去接了水。回来时,言悕已再次陷入了熟睡。试着叫唤了几声,没有应答,看来是真睡着了。嵇文昉呆呆的站在那,这小姑娘不会要死吧!死了?我也就不用再呆在这了,我就能到处去游玩了,不是吗?只是,怎么会有种慌乱与无助感呢?还来不及细想,言悕又叫唤了一声:"水。"他将整锅水递过去,将水递到了言悕的嘴边,却又不知道怎样喂给他喝。嵇文昉提着一锅水,在屋子里踱来踱去。突然,他似是想到了什么?走到桌边,拿起上面的碗,倒了一碗水进去,再回到床边。嵇文昉盯着碗里的水,又看看满头大汗的言悕。

走到床头坐下,他用左手撩开言悕脸前面几根凌乱的头发,轻轻地将手从她颈后伸过。嵇文昉微凉的手臂,陡然碰到言悕颈后灼热的皮肤,他一僵。久久才反应了过来。接着,他手一用力,将言悕上半身抬了起来。接过碗递到他的嘴边,用碗沿撬开了她的嘴。水慢慢的流入言悕的口中。

渐渐地,嵇文昉的手已是又酸又麻。他又向里靠了靠,将言悕的头往手臂上再挪了挪。好让已经麻掉了半段的手放松放松。

一碗水喝了大半,嵇文昉将碗拿开,碗被轻轻地放在床沿,他刚要倾身让言悕躺回去。也许是因为手臂上靠着的这人靠的太里面,又或许是因为嵇文昉动作过大,言悕差点从床边摔下去,嵇文昉连忙伸出右手扶住她。时间仿佛凝固了,言悕如火一般烫的后背软软地靠在嵇文昉的胸前。陡然间,他像触电一样,浑身一僵。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心漏了一拍。呆呆地望着怀中的人,嵇文昉俊美的脸上,染满了红色,从脸颊到耳根处,他觉得自己的整张脸都在烧。

言悕又在他怀里蹭了蹭,轻轻的呓语着:"爷爷。"嵇文昉平复着自己的心情,听到她这么叫,有点失神,只是为什么呢?也不去探究,他轻叹出声,原来她这么想她爷爷。嵇文昉露出个无奈的笑容,我又何尝不是呢?只是怕再提起又要失神上好几天了吧。

将言悕放回了床上,嵇文昉回到屋顶上睡觉去了。

第二天一早,言悕就醒了。身体还是烫的吓人,她挣扎着想爬起来,无奈四肢都沉得厉害。艰难地扭动了一下,身下突然一空,她随着被子摔到了地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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