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河正在篮球场打篮球的时候,就见白月不管不顾地冲进来。傍晚的云霞在她身后就像着火一样,她的马尾在匆匆步伐中高高地荡起,一张脸气鼓鼓的,眼睛红红的。除了他妹妹小雨,从没有谁像她那样对他发脾气,好像他欠了她什么似的,把那些给他们归纳整理的复印笔记通通摔到了他身上。
漫天飘飞的A4纸上全是她娟秀好看的字迹,她倔强又骄傲,一滴眼泪也不肯在人前落下,紧握双拳的身体却气的颤抖。多年后,江河回想起自己的高中生活,那一幕总是最先映入脑海,还有白月带着哭腔的声音:“程江河你就是个窝囊废,我一辈子都不可能跟你这样不求上进的人做朋友。”
那天之后,白月真的没在和江河说过一句话,连看他一眼都没有,就好似他根本不存在。甚至课堂分组讨论,他们分到同一个六人组,白月也没跟他交流一句。江河想,这姑娘可真倔啊。
升入高三后 白月去了重点实验班,江河和她的交集就更少了。
秋来冬去,班主任已经放弃对江河说教,任凭他每日在课堂上科幻小说。班主任对全班同学说:“人生是你们自己选择的,不管你们怎么讨厌高考,但不要否认,这是目前唯一一条可以看得见的你们通向成功之门的道路。”
江河从科幻小说里抬起头来,看到白月正回头看自己。那一眼,给人恍若隔世的遥远的错觉,像是来自平行的世界。
寒假,学校只给高三学生放七天假,江河回了番禺乡下的老家过年。
大年三十,小雨在房间里看着春晚睡着了,江河陪父亲在院子里喝点小酒。广州的天空一直难得看到星星,这晚夜风收了,没有云也没有月亮,天空缀着若隐若现的星,又被不知谁家燃放的焰火给闪没了,鞭炮声不时响起。院子里五年前砍掉龙眼树的地方长出了一棵小小的枝芽,已有半人高,小雨在家的时候每天都会浇水。夜里温度有些低,江河拿米酒去温,又炒了碟花生米,出来时拿了外套给父亲披上。
和以往过年不太一样,江河望着天空时,不知为何,脑海里浮现白月怒气冲冲的脸,他无可奈何地笑笑。
父母离婚后的一年,父亲两鬓平添了不少白发,江河边吃着花生米边讲起学校的事情,末了说:“放心,有我呢。”
他知道,自己想要成为这个家的顶梁柱,不能再让谁离开。
父亲紧了紧外套,带着点微醺的醉意缓缓道:“夜宵摊子我准备盘给别人了我还打算把这块地皮和房子卖掉,带小雨去美国上义肢,那边说上义肢前后还有一个治疗训练过程。短则一年半载,长则两三年,主要看小雨的身体情况。她还小,未来的路还很长,若我们有个三长两短,也要她自己能走下去。”
“还有,江河啊,你好好学习吧,考你想上的大学,做你想做的事情,你的人生也该是你自己去走。”
男儿有泪不轻弹,江河亦是极少在人前哭的人,尤其在家人面前,他几乎没有哭过。可这晚,他的眼泪滴滴答答滴下,排山倒海般倾泻在胸口,怎么都挡不下来。
父亲还说:“你有一个好班主任,这一年他常给我打电话聊你,说你是个很聪明的孩子。你还有个很好的同学,叫白月的女同学。她专程跑来夜宵摊子找我,说:“程叔叔,江河不该在这个摊子上度过余年,他有能力成为他想成为的任何一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