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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乱

青蛇记

一直地等,一直地等。

  他不要过这样的生涯!我要!

  眼中依旧不见她的影子,只有行人往来不绝。

  笔直的小巷,被我网得扭曲了。

  一定会来吗?

  ——啊!他竟然在等呢。二百五十八、二百六十六、二百……数到第二百七十四人。

  “夜莺!”我听到这个女人在唤他。

  他抬头见白露,此生第一个唤他名字的女人。

  她换过一身干净好衣裳,深浅的藕色,看上去也是一根藕,藕断丝连。

  “白姑娘,我等你,等得双腿都发麻了。”

  她连忙拱手道歉“对不起呀,雕版没做好,一时走不开。我一路找,又怕走错了地方。走对了小巷,又怕等会不晓得言语…·”

  “那有什么可怕?”

  “夜莺,你看我这一身可还瞧得过去?”

  然后她秀长风目,已暗探内院。

  她的眼神,并没流连于他身上,他等了她好久,第二百七十四人。直至她出现了,他的心剧烈地跳——然而,她的眼神并没流连于他身上。

  “夜莺!可是白姑娘来了?”我在里头问。

  他只得延请她进去。一路走,只见四扇暗棍子窗,揭起青布幕,一个坐起,桌上放一盆虎须更蒲,两边也挂了四幅美人,中间挂一幅神像,桌上放一个古铜香炉。

  白露正打量间,我翩翩现身了。

  打扮得凤凰也没我风流。

  “白姑娘还请用饭。”

  “不不,我只是来取伞。”

  我道“姑娘的伞,昨夜又借了给舍亲,因他赶路,故今日仍未送来。再饮几杯,着人取回给你吧。”我与她便浅斟低酌,一时间竟不提那伞,白露告辞回家。

  第二天,还是等她来。

  她人没到,忽地来了一个瞎子。

  他是有眼无珠,以鼻当目的臭道士,两个精灵的道童相随。

  只见他一路用力嗅吸,竟在我们寓外站定,神色凝重。

  夜莺吃了一惊,闪身静观其变。

  谁知他道“是这儿了!快洒。”

  两个道童手脚伶俐,把一些浓烈的粉末洒泼在门外墙边。

  好难受!此时白露却已抵涉。

  她奇怪“咦?多刺鼻的硫磺味儿?”

  瞎眼道上听到人声,忙戒备着,不知来者是什么“东西”。

  一个道童忙解释“,这个是人。”

  白露莫名其妙。一怔“谁不是人?”

  “难道姑娘不知道屋子里头有蛇妖吗?”

  岂有此理!拆穿我俩来了,夜莺急告我来。

  “我看得见的,要靠看不见的来相告?”白露一点也不相信,斥道“你们在这儿妖言惑众,污染民宅,当心我告到官里。”

  当下换过温柔腔调“两位公子,我白露来了。”

  道士气得拂袖而去“呸!色迷心窍的睁眼瞎子,看你一阵如何懊悔!”

  他正一路向我禀告,走到一半,硫磺苦热攻心,“吧随”一声倒地,已全身发软,呕吐大作。

  我临危不乱,即时把桌上酒壶倒倾,衣袖一挥,酒洒上天,念咒施雨。急雨一下,水流把那可恶的粉末冲走了。

  空气变得清新。

  我俩方才魂归原位,收拾身心,出门会客去。

  我款款现身,仪态万干,什么事也没发生过。

  “公子,今天我来迟了。”

  我若无其事地问“怎么?一阵急雨把硫磺都冲走了?”

  “这里有蛇吗?”

  “防患未然,夜莺,你去找人明天再来洒一遍吧。”

  他不情不愿“吃过酒菜再去吧。——你不用我保媒?”

  “先做正经事。”我有心把他支开“白姑娘这儿有我。”

  没辙。

  他只得无奈地离开。

  先缓步,后急走,再飞窜,直追道上去。

  我干什么勾当,没有他不知道的。

  “说来话长了……”我微笑着,就着炉火,替白露把湿衣烘干。

  “我俩刚搬至不久,家中只有我兄弟二人,又带着许多财物,很不安全,怕被坏人打主意,遂制造流言,说屋子里有蛇,还特地请了道士来捉妖。”

  似我这般,谁不生同情,企图保护?

  就趁着白露心摇神荡之际,我伺机碰碰她这老实人的手“姑娘,这几样小菜味道如何?”

  “很好呀。”

  “这都是我亲手做的。”

  耐心地为她布莱、举杯劝饮,把心事悠悠套问。

  酒不醉人,男人施展浑身解数,女人根本招架乏力。

  “真不敢劳您玉手。”

  我又再强调“说来,也是因着家中没有懂武功之人,所以多请一个下人也不大放心。姑娘——”三脚的金兽香炉,飘出袅袅轻烟,像一根颤动着的心弦。

  竹树的影儿在纱窗外点着头。

  我喜地抓住她的手。

  她讪讪地,没话找话说,还是老套“我……我是来取回那伞的。”

  “哈哈”我恨恨。

  脸上还是微笑“那伞,索性搁在我这儿吧?姑娘,我飘泊孤零,只求一位知心人,天天吃我烧的好菜——”

  “我”我见她沉吟,生怕她不肯,正色道“姑娘,我之所以做此选择,主要是家中还有一点资产,并不贪慕升官发财,而且阅人之中,但凡甜言蜜语无事殷勤的,都不是心中所要。像姑娘这般,自食其力,沉静寡言,我才喜欢。”

  夜莺向空中暴喝一声:“无耻!”

  追上那臭道士臭道童了。

  不知骂的是谁?——是骂家中这一对,还是目下这三名?

  “你们干些什么勾当?”

  瞎眼的道士嘎然止步,翻起白眼,竖起耳朵,决意跟他耗上了。

  在桥边,走水道,他枉摇银铃念咒语,哪里是夜莺对手?

  三个人咕略咕略的全被他扔下水中去。小惩大戒。

  我俩如今怎么样?

  神仙下了凡,不也是凡人吗?凡人结得神仙眷属,自己也成仙了。

  人说眼为情苗,心为欲种。

  我宽衣解带,一层一层又一层,如同蜕皮。

  白露秉烛来窥看,呆住了。

  我连忙一口气吹灭了火。

  火在帐内烧着。

  黑暗中,只听见轻微的喘息。我把她纠缠着。

  我在她耳畔软语。

  她笑:“我不依——”

  真造作!

  他的身子卷在梁上,双目发出晶光,居高临下,好奇地偷看这一幕。

  我们如胶似漆地摇荡和缠绵,动作到紧要处,他屏息观戏,随之目瞪口呆。

  我在她身下,星眸半张,忽地发现了他,使在那儿用眼色赶他走。

  他在我俩上面,目睹这发生在春天的、神秘的事件。我俩便是一对了。

  每朵花都有一只蝴蝶,我不知道我有什么?后来我想,他的落力和热诚,有什么回报?——从未试过像此刻突然的寂寞。

  两个喝过合欢酒的人,双颊绯红,无穷恩爱,派如意。如是他者亘于梁上,僵持片刻。

  那开了春的我,精神有了寄托,开始思念起她了。

  才不过一两天,我熬不住。

  “夜莺,随着来,找我的白露会。”

  屈居次席的伟大的他,只好备只小艇,帮我找女人去。

  小艇漫过水乡。

  刚好在印刷书坊的后面。

  白露在阶下,木板上有观音像,她正心不在焉地动着刻刀。妖统的如来坐在莲座上,活脱脱便是我的模样。

  看来她心中也是我了。

  近黄昏,微妙的紫橘色流入西天,如来的脸绊红。

  一个年轻的印刷工人哭丧着脸,闷闷不乐地来了。

  “今天何以那么迟?”有人问。

  “不要提了,我真命苦。”

  大伙围上来。

  “你不是奉父母之命去相亲吗?”

  他带着界音“兄弟们,可怜我要与一个陌生女子结成夫妇了。”

  “恭喜恭喜!”

  他木然地,自语,如同呢喃“我不想做‘丈夫’,这包袱太重了!”

  看他的痛苦表情,一定联想到一个平凡贤淑的妇人,脂粉不施,不苟言笑,把热腾腾的汤吹凉,送到他跟前,侍候着。孩子爬在脚下,一个两个三个,丈夫不悦,妻子一把抱去,又打又骂,哇哇的哭声,惊破黄昏的霞彩。

  他叹息一声又一声。

  “唉”

  只见白露也在叹息“唉”

  但,白露的心事,是因为她在越趄,好不好去找我?她的愿望飘飞在水面。

  水面有小巧玲殊的彩灯,是青春好色的少女,给写上了芳名,放在水面,随着流向风雅阁,男妓们一一抬起,争相调笑,过一个你追我逐的风花雪月夜。

  白露持着刻刀的手止转,她见到我俩。

  在一个意外的时辰。

  她心念一动,我就出现了。

  不相信这是真的。当下,最老实的女人也抵不过此般诱惑。什么也扔下不顾,在同僚的目送下,她赶紧赴一个注定的约会。

  白露原来那么一本正经,但,她跳上我们的船儿。

  “你们看,”大伙在诧异“白露这丫头片子找到她的活佛爷了!哈哈哈!”

  新月下的西湖。鼓乐声大作,都是游人玩赏助业,我道“船划到湖的那边去好吗?”

  她忙不迭“好,越远越好,人越少越好。”

  “多少人比较好?”我笑。

  “只我们两个吧。”

  我看看他“我们两个,还有夜莺。”

  “——我不去了!”他道。

  她十分自责“我只是一对口快说错。又怎会扔下你一人呢?你别小气了。”

  小气?你去算一算,他与我相依为命有多久?如今你一个新人,成了新欢,还回头来说他“小气”?才不过三分颜色,便上了头脸,气得他:“我不去!”

  白露连忙过来作揖“夜莺,我说错了,诸多多包涵,请与我们一道游湖去。”

  ——我不去。

  在唐代以前,民间活动只限白天,夜里常宵禁,闷得很。唐末五代以来,直至今日,家室南渡后,夜市相当兴旺。坊巷市井,酒楼歌馆,常闹至四鼓后方靖,而到了五鼓,又有趁早市的人开张了,所以最热闹好玩的,便是在本朝。

  但这些都不是他的娱乐。

  三人仍是困团在一样的瓜皮小艇上,我百感丛生。

  舱口亦两条木板作凳。

  时移世易,这一回,轮到我俩共坐一条,他坐一条。

  几天之间,他沦为了我的次眩真叫人坐不住,便跑到船头上去。

  并没有谁造出来招呼他。

  船慢慢地,慢慢地沿苏堤流去,荷叶刚长出来,还很嫩,因是初长,分外用心,神秘而新鲜,容不得分人惊扰。很自觉地细意暗展。

  新月爬上中天,把黑色的湖照得冷冷亮亮,心意澄明。虫声如繁雨急落,发出它们也不了解的鸣叫。

  我曾在西湖倘佯五百年,今天晚上,厌倦它的陌生。是我先厌倦它,还是它先厌倦我?一切都分不清了。我只忆从前的懒散,无法接受今日之忙匆。

  当他回过头来,便见我与白露喝喝细诉,我不知预备了什么措词,总之是甜言蜜语,这又不需要本钱,二人交换得密不透风。

  他自我的神情,阅读得我之快乐,我从没如此快乐过便是。

  我说“你看,这景致多美满,环境多清幽,只希望好的东西可以永久。……”

  她说“我一生一世,都待你好,请放心。我白露永远不会二心……”

  如此这般,又谈了一夜。仅仅是回忆,也足够一百年用。船过孤山,白露指着桥头“这是白堤最先的一道桥,叫断桥。”

  “这名字不好,”我惺惺作态,好像是第一次听到这名字“本身就像一出悲剧。如果可以改……”他进了舱,接碴儿“我祝你俩不断,桥断有什么相干?”

  我过来,握着他的手道“夜莺,谢谢你。”

  他也许不知,不过一句祝福,引发我感动如斯,他一时之间,也说不上话来。

  当时,我不是不真心的。无论怎样,他是我弟弟。

  要多少的机缘巧合,不相识的男女才可结成夫妇?

  当我这样艳羡着时,游目于夜色,无意中见到堤岸上,有个小小的黑点,屹立如山。这个影儿,不知是谁。

  他合十,只以目光紧随我们船儿,不动。船儿走远了,他没有动过。

  我并无将之放在心上。

  这晚过得特别慢。

  第二天,门外又来了那女人。

  她面带羞怯之色,向我递上一把扇。

  我什么都不说,轻展扇面。

  呀,真是好扇,是异色影花藏香折扇。

  “看,我在徐茂之家扇子铺买的,专程买来,希望博得公子一笑。”

  他叹一口气,我吩咐他去泡茶。

  撮了茶叶,好好一泡。

  唐代饮茶十分讲究,陆羽还写过一本《茶经》来精研细品,那时用的是煎煮法,到了本朝,则改为泡饮法了。我泡的茶,自是最极品的好条,那还是头春龙井呢,摘于清明节前,嫩芽初迸,形似羞心。明前龙井,又称为“莲心”,他把茶端出来。

  他又听得白露对我道“…我一生一世,都待你好,请放心。我白露永远不会二心……”

  哈,怎的这个女人,起誓成了习惯?我失笑起来。

  这茶叫“莲心’,但喝茶的她与我,莲也是莲,并蒂的,剔去了苦心。

  话由他说尽吧,我无话可说了。

  一生一世?

  人的一生一世,才不过数十年。

  ——最慷慨的女人,也不过爱你数十年;何况,“一生一世”那么重的赌注,有谁会全下了?

  但我,我的一生一世或许是无穷无尽的:千年、万年、十万年……?

  即使白露付出了一生,她还是以小博大,抛砖引玉。

  “姑娘请喝茶。”我被她看得羞涩了,只支使她喝茶,好等她的视线转移。

  这样的看下去,只怕我要昏了。

  我也喝茶。心有灵犀的男女,不约而同地,连举杯的姿态都是一致的——我们自己一定不觉。只为旁观者清,她也看得怔住了,爱侣都心心相印,多美满。日子久了,不知如何?一生一世?

  我俩又一齐放下茶杯,说着以后的日子。

  “娘子,此地出了一点事,令我心中不快,想你也体谅,我不想久留于此。”

  “你有什么打算?”

  “我想到苏州去。”

  她意外地道“到苏州去?”

  难怪她意外。一下子要她离开了亲人,离开了故业,离开了久居之地。

  不过是一个平凡人,怎禁得起变易。——何况,不是我刻薄,她有啥能耐另起炉灶?

  她也算有骨气“我白露虽穷,但也有养家活口的责任,清茶淡饭三餐不忧。公子要是眷爱,我俩何不在此扎根。”

  因她这样的一番话,我对她又改观了三分。

  别看她弱质纤纤,也不似个爱捡便宜的。

  我比她聪明,且中间又牵涉到爱情,我高兴她这样说。

  “娘子请听我的,”我婉言“我自小倒有点医事上之识见,会得治病开方。要开药店,一来此地全是你熟人,恐生嫉妒;二来,苏州离此不远,你在那处立业兴家,也好让故人另眼相看……”我还未说下去。

  夜莺便代言“三来,哥哥有近亲在苏州正有一药店出顶,现成的店子。”

  我欢喜地朝他点点头。我俩同一阵线了,很安慰。

  她还有什么好顾虑呢?今天她送来了一把扇,对了,是异色影花藏香折扇。因这扇,把清焰按起。

  她又不走了。

  每个女人最终目的都是“不走”,只看她支撑到什么地步。

  每个男人最终目的都是女人“不走”,只看她矜持到什么地步。

  他只好走了。

  一直以来,他身畔是我,我身畔是他。

  同吃同睡,连洗澡都在一起,但此后,我要庭院深深,露湿霜重,他在二人世界以外,见我俩携手共八纱厨。白露放出迷人声态,颠鸾倒凤。一条蛇,如何令得女人快乐,他明白了。

  一个女子,无论长得多美丽,前途多灿烂,要不成了皇后,要不成了名妓,要不成了一个才气横溢的词人——像刚死了不久的李清照……她们的一生都不太快乐。

  不比一个平凡的女子快乐——只成了人妻,却不必承担命运上诡秘与凄艳的煎熬。

  我依依送她出门,着她回家打点一切,好辞行往苏州。

  他在二人身后,不是不羡慕。但他比我多了一重冷静。

  毕竟我心底也有隐忧?

  她可以一去不回,要是她不回来,我怎奈她何?

  天下男子都要吃这个暗亏。要是她回来,谁保她天天都深情若此?

  是的,送的时候甚是忐忑“娘子记得……”

  幸好结果是在拱定桥边,上了一条船,三人顺风,抵达苏州。

  谁知刚抵苏州,此地已有暴雨成灾。

  大雨狂下三天,汇成巨流,发生激昂雄伟的雷鸣,大水滔滔,石子皆碎裂。

  会又如伸着长腿,一蹬蹬到天涯。大水混着泥屑、砂石,向人间直灌。

  屋子冲塌了,庄稼浸坏了。水深及膝,上面浮着猫狗和婴儿的尸体,发胀发臭。

  病人和伤者躺在大木盆上,急急延医,但失救的太多了。

  瘟疫蔓延。

  老百姓染上了,全身都起红斑,还发热发冷。

  我们的药店置在观前街,号“济世堂”。

  店共三进。一进看病处方,一进作药栈,一进作住家。

  市中瘟疫盛了,保和堂门限为穿,好像是唯一的生机。

  我调了一缸药水,分发予各病人服用,轻的即愈,重的病况减轻。

  因我与瘟疫的力战,使我名声更上层楼。

  因我的能干,连带白露也门媚焕采。

  锣鼓声由远而近,一面书了“妙手回春”的横匾管着红花,给送至药店外,停在“贫病施药,不取分文”的牌子下,看病的群众前。

  送礼的人排众而出。

  “我家夫人说,送予青郎中留念!”

  大伙在夸耀“郎中又英俊,药又神!”

  是的,闻风而至者日增,有病的来看病,没病的来看人。歌功颂德,永志不忘。

  我渐渐的,成为杏花烟雨苏州观前街上一位强人。

  每个人都喜欢我。

  我更忙碌了。

  她自是沾光不少。

  她回头望我一下,只能在群众中间,情不自禁地抚抚我的手,牵牵我的衣袖。

  我体谅地一笑。她用手擦擦我额角的汗。

  依然美丽,但变得凡俗了点,药在炉中发出蒸汽氛红。

  她忽地端详了好一阵。

  “怎么了?”

  “奇怪,”她道“你从前没有汗的!”

  她用指头点点我的汗滴,送到嘴唇。背人打情骂俏。无意地“凉的?”

  我看见夜莺即时脸色一变。

  ——我不是人!我的血凉!

  但白露径往柜台撮药去,非常满足安分的样子。

  某一夜,她体贴地为我盖好薄被,蹑手蹑足出来关窗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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