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爷让我住在兰禾院,位于府邸的西南角,他知我不愿与其他福晋过多纠缠,特地辟出了一块清静之地将我与是非隔开,我很感激他。可惜我不找麻烦,麻烦却要来找我。为难的是巧慧,她总是气呼呼地跑进来,眼里噙着泪,我做不到和其他女人一样争宠来提高在府中地位,我只得安慰她。
十四的福晋伊尔根觉罗氏是个美丽威严的女人,将贝勒府管理得井井有条。她有一对细长眉,眼瞳极深,两眼扫下去,丫头们都噤声低头,规规矩矩地站在一旁。两颧微突,鲜露笑容,嘴唇抿得紧紧的,让人辨不出情绪。穿金戴玉,满头华翠让人不敢直视。此刻她坐在我面前细细打量着我,然后逐字清晰道:“我知你不愿意到前院去,可你阿玛家远在西北,八爷府闭门谢客,你与八嫂也难以相聚,身边没有姊妹陪伴,十四也不常来,你一个人会寂寞的。”
没有女人愿意与别人分享自己的丈夫,我不知她何意,仍是沉默不语,继续听她说。多年御前侍奉的经验让我面对上位者时总是惴惴不安,从前的张晓好像已经消逝,取而代之的是沉默无言的若曦。
伊尔根觉罗氏垂下眼神,看着茶杯中的茶叶起起伏伏,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我和十四爷是年少夫妻,他在想什么我都明白。我嫁给了他,从此家族的荣辱维系在十四爷身上,我倾尽全力帮助他,我的家族我的命运。扪心自问,十四爷没有对我半点不好,尊我敬我,也从来没有让任何人威胁我的地位,我仍是这个王府最尊贵的女人。”
“可是你来了,他看你的眼神,那么迷恋,那么深情,他从来没有用那种眼神看过我。”伊尔根觉罗氏急促地呼吸着,声音隐隐发抖,双手紧紧抓着圈椅,身体不自觉前倾。
我将头更低了低,仍以沉默来回应福晋的自剖。
过了一会,伊尔根觉罗氏语气平静了些,又恢复了那副冰冷冷的面孔,仿佛刚才的失态不复存在:“我说这些不是为了你,而是为了爷,别让阿哥府失了颜面,内宅的矛盾闹到外面去就是落了十四爷的脸。”
“既然你身子不适,以后晨省就免了吧。”伊尔根觉罗氏匆匆离开时留下话,似是不想再见到我。
“谢福晋。”我松了口气。
“福晋免了小姐以后的晨省,这下好了,每天早上可以晚些起来。”巧慧很高兴,但又似乎不解为什么福晋能如此宽宏大量。我微笑不语,相必是福晋在十四爷那告了我不少状但又没什么用吧。
“我们回吧,这天可越来越凉了。”一丝凉意钻入我的衣襟,我不禁缩了缩脖子,膝盖的隐隐疼痛暗示着秋意的到来,不知我是否还能骑马。
兰禾院的地势偏高,不易积水,一旦下雨或是晨露深重,新来的丫头菊栀子和小彤就会早早地把地龙烧上,然后空气就变得干燥温热,不再湿气绵绵,我的膝盖好受许多。
我瞧着她两手脚麻利,忙得两颊通红,汗流不止,眼睛却是亮晶晶的,未曾有半句怨言,我很是感激。问道:“你们是十四爷叫来的?”
“是呀,福晋,十四爷特别关照过的,福晋畏寒畏凉,尤其不能让院子里有积水潮气。”说话的是小彤,十四岁,人如其名,脸圆圆红扑扑的,笑起来两眼弯弯,让人心生亲近。菊栀子也和小彤差不多大,抽条更高些,站在小彤旁边腼腆一笑,然后低头干起活来。看着她们忙碌的身影,我一恍神,仿佛看到了几年前我刚进宫的模样,也不知玉檀和王喜过得怎么样,说不定玉檀已成了领侍宫女。我真不知该为她高兴还是伤心,离权力的漩涡中心越近了,赏赐越多但也越危险。
“来,歇会吧,喝点绿豆百合汤,瞧这汗流的。”
菊栀子和小彤对视一眼,欣喜但又扭捏,小彤回头又望了望我,似是不太确定,我笑着点了点头,说道:“来吧,兰禾院没这么多规矩。”
两人这才接过汤,解了身上的热气。小彤胆子大一点,说道:“福晋的性子和外面人说的不一样。”菊栀子一惊立马跪下说道:“福晋,奴婢该死,奴婢不懂事,不该妄议主子的事情。”小彤顿时涨红了脸,也跟着跪下。
我一点也不生气,反而好奇其他福晋对我的评价:“哪不一样?”
小彤见我没有半分怒气,但仍小心翼翼地回答:“她们都说福晋您恃宠而骄,不给大福晋面子……是个……是个悍妇……”菊栀子将头埋得更低了。
我哑然失笑,这个十四爷,败坏我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