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入秋后，夜深露重避免不了，古代祛湿条件有限，寒气仍像蚕丝般缠绕我的膝盖关节，然后向四周侵蚀。初时不放在心上，然后疼痛丝丝蔓延，犹如噬骨。我的内心张牙舞爪，嘶吼呐喊，真要我尖叫时，我却痛得喊不出来，额头直冒冷汗，夜里辗转反侧，轻轻呻吟。

　　恍惚间我看到一个身影闪过，烛火微动，一声叹息。定睛仔细瞧时，四下无人，月光缱绻，秋虫还在三两嘶鸣，唯有空气中隐隐残留的龙涎香泄漏了踪迹。

　　白日里巧慧见我疼的厉害，便要去请太医，我拦不住就由她去了。我知道这个病放在现代就是风湿，每逢阴雨天气就如同毒虫啮骨，只能缓解无法根治。

　　太医没盼来，倒是十四先来了，熟悉的龙涎香随着人的走近越来越浓。我起身想要行礼，刚一弯膝，就如同针尖刺痛，险些站立不稳，摇摇欲坠，十四一个箭步冲上来将我稳稳扶住，右手托住我的腰，左手轻轻借力，将我的腿环起。我轻靠在他的胸前，听到十四沙哑沉稳地说道：“礼都免了吧，以后也是。”龙涎香浓郁，让我有一些沉醉。

　　十四将我放回软垫上，一时间两人无话，我看他面有倦色，但目光炯炯，意气风发，猜测他最近肯定盛得圣宠，风光无限，可联想到未来被困居于方寸之地，只能消磨岁月，一时间五味杂陈，不知该说什么。

　　“怎么了若曦？你为什么要用这么复杂的眼神看着我？”十四有些不解，连续面圣让十四的声音显得有些疲惫。但是他毫不在意，“哦对了，我知你膝盖疼得厉害，我请了位名医过来给你瞧瞧。”他的真诚让我难以拒绝，但还有什么名医能治风湿呢？

　　不过令我诧异的是，这位名医倒是十分年轻，相貌白净，小鹿般的眼睛，与我视线一接触就迅速低头下去，于是只能见到睫毛扑闪，像两只蝴蝶一样。施完针，配好药，叮医嘱，我瞧着他做好填着中药的布袋，吩咐身边人煎药并辅以加热，最后贴合于膝盖，每三日一次，最后还不忘叮嘱：一定不要偷懒。虽低着头，但瞧着像是对着我说的，我忍不住笑。

　　院子里从此药香氤氲，烟雾缭绕。我偏安贝勒府一隅，自福晋找过我以后从未遇到过有人再来找我什么麻烦。我忍不住问十四爷：“其他福晋对我没什么意见？”

　　十四爷眼神没离开过案台。为了监督我敷药，他把书房的一部分搬了过来，按他的说法是这样既不妨碍他办公，因我这宽敞还能练会拳法，此外还能监督我这个不听话的病人，一举三得，我嘲他一心三用，他直哼自己这叫运筹帷幄。

　　“她们怎么敢对你有意见？”十四爷皱了皱眉，在眼前的公文上圈划批注，然后合上归于另一沓，接着随后又一笑，“不过可能对你是个悍妇，善妒有意见。”见十四爷揶揄我，我假装没听见。

　　见案牍越积越多，十四的眉头越来越深，拳舞得越来越快，有时康熙爷半夜都会传召十四进宫，清晨熹微时才回来。我忍不住担心问：“最近出什么事了？”

　　十四轻搂了搂我的肩，随即又立刻放下手，对我笑笑：“没什么大事，别担心！”可十四的笑意却到达不了眼底，我看得出来。

　　他不再夜里悄悄地来看我，然后悄悄地离开，而是有时直接留宿在我房间的软塌上，我没有提出异议，但十四也没有更进一步的举动。我见他夜深仍未入睡，身体一动不动，两眼望着窗外，月光透进来，就像是碎银一样，让他的眼睛在黑夜里熠熠生辉，如同蛰伏在夜晚里的独狼，闪烁着危险又威胁的光芒。

　　我隐隐预感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直到康熙爷下旨十四爷出征西北准噶尔部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