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说短不短,说长却很长。
当易烊千玺将一条紫水晶十字架从脖子上解下来时,易恩星已经做好了做最后告别的准备,然而之后发生的一切又一次粉碎了她好不容易垒起的决心,这世界太过变幻莫测,让她不禁有些应接不暇起来。
易烊千玺将那颗吊坠放在她手心里,又再次笑起来:“这么久过去了,在找你却收不到音讯的太多个夜晚,我都是握着它祷告的。”吊坠上还残留着易烊千玺皮肤上的温度,易恩星什么都没说, 十指却不受控制的悄然合拢。
“我乱想过太多,也无数次从梦中惊醒过,你过得还好不好,是不是还活着,你或许已经组成了新的家庭,有了自己的家人和孩子,你或许过的很幸福,根本不需要我……无数个像这样的问题对我来说无时无刻都是种折磨……”易烊千玺垂着头,声音越来越小,易恩星却还是清清楚楚的听到了:“可在看到你的那一秒,我突然什么都不怕了。”
他抬起头,黑亮的眼睛里全是泪:“我突然明白,只要你活着,我怎样都无所谓,只要,你还活着……”
又是一阵天旋地转,易恩星痛苦的捂住额头,试图用手背擦去脸上那一串晶亮的水痕,可无论她怎样擦都擦不干净,两年的眼泪似乎全在这一刻汹涌而出,止都止不住,她起身背对着易烊千玺,冷声阻止道:“就到这里吧,别再说了。”
易烊千玺力不从心的侧过头:“别担心,我马上就讲完了。”
“去年过年温哥华下了好大一场雪,我订了张去美国洛杉矶的机票,因为大雪航班延迟起飞,等真正到那里的时候已经是一星期以后了。”
“我在那家福利院和孩子们一起生活了半个月,半个月的时间里除了正常的衣食住行,我们多半时间坐在教堂里忏悔和祷告,也就是在那段时间里,我清楚地明白了我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我发觉,我想要的并不是你。”
易恩星一怔,吊坠从手中坠落,只剩链子还勾在指尖。
“我想要的,是你百岁安好无忧,只是你平安生活在这世界的某个角落,不论有没有我在身边,这样就够了。”
“我把我的愿望告诉了待我很好的修女,她为我向上帝传递了诚心,她聆听我的祷告,她告诉我上帝接受了我的灵魂,我可以在他那里得到救赎。”
“修女赠予我这条十字架项链,她说只要每日对着它许下相同的愿望,终有一天会成现实。”
“那么,恩星,现在你猜到我的愿望了吗?”
易恩星站在原地,身体麻痹的无法动弹,似乎连呼吸都是种牵动神经的疼痛。
“我想要你活着,开心地活,这就是我全部的愿望了。”
易烊千玺起身向易恩星走来,每一步都很小很轻,小心翼翼的像怕惊扰到她。他捡起地板上的吊坠重新串回链子,然后拨开易恩星胡乱散开的长发,将吊坠戴在她细瘦的脖颈上。
“我走之后,就拜托它保护你了,对它好一点儿,要记得许和我一样的愿望啊。”
易烊千玺卸下套在易恩星手上的发圈,认认真真的将易恩星快及腰的头发扎成马尾,他手指娴熟的穿过她的发根,勾开毛躁的打结,把那黑黑亮亮的头发一根根打理柔顺。
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大概不止一个世纪,易烊千玺的双手恋恋不舍的移了开来,他用衣袖草草蹭过眼角,掉下不为人知的泪水,转身,早已是满脸盖不住的狼狈。
“本来想开开心心的跟你告别,没想到还是搞成了现在这幅鬼样子,时间不早了,现在走大概还能赶上下一班回北京的飞机吧……你就别送我了,外面下雨。”
易烊千玺在沙发边提起来时已经打湿的行李箱,低头看了看自己泛起褶皱的衣摆,终是露出苦涩的一笑,抬脚向门边走去。
2010年的北京,他筑梦成茧,画地为牢,只为保她全身而退。
易恩星猛地回头注视着易烊千玺离开的背影,身子愈发强烈地颤抖起来。
2014年的北京,她孤身一人,梦中惊醒,放开他独自旅行。
身后突兀的传来了哭声,易烊千玺的瞳孔急速收缩,脚步赫然而止。
2016年的温哥华,故人重逢,旧爱不再,二十年相伴无终。
“易烊千玺……”易恩星开口喊他的名字,泣不成声。
易烊千玺迟疑了两秒,回身看她。
“我不让你走!”
“……”
“我……不知道还能活多久,但是……我要你陪我。”
你是不是和我一样害怕一个人?
害怕一个人躺在病床上倒计时自己的死亡时间;
害怕每晚如临悬崖的孤独寂寞;
害怕余生再也没有谁能像他那样将自己的名字叫的这样好听;
害怕每逢过节万家灯火唯独自己忍受煎熬折磨。
向来缘浅,奈何情深。
只想要一个人相伴到地老天荒,二十年匆匆过去,终于实实在在的找到了。
这场大雨断断续续的下着,真正停下来已经是一个月之后的事情。
那天虽已是入秋却依然万里晴好,易烊千玺拎着蔬菜进了家门,易恩星正忙活在厨房里煮一锅中药。
大概是西药吃了两年也觉得腻了,她自上个月底开始产生排斥反应,易烊千玺不得已找了位在温哥华小有名气的老中医接手治疗易恩星的病情。
易恩星听到门声响了便从厨房探出个脑袋来,易烊千玺抬手扔出一个橙子,她两只手接住,优哉游哉的剥开橙皮,取出一块果肉放进嘴巴里。
“你今天比昨天晚回来了五分钟哦。”
“是吗?”易烊千玺换好拖鞋走进卧室里:“我扶老人家过马路来着。”
“骗人。”易恩星扁了扁嘴:“你鞋底有泥巴。”
易烊千玺无奈地从卧室走出来,身上的厚外套已经脱下,换成一套居家衬衫:“你怎么这么机灵,完全骗不了你。”
“知道就好,快说去哪里了。”
“我在楼下的小院子里栽了几株花楸树,据说是生命力很强的植物呢。”
易恩星的神色黯淡了一刹那,又迅速恢复成正常的样子:“这样啊,那很好啊,就是不知道什么季节开花,还能不能看到了。”
易烊千玺把她圈进手臂里,侧过脸蹭了蹭她光滑的额头:“当然能看到啊,它的花一定会开的。”
易恩星点了点头,人突然安静下来,易烊千玺摇了摇她的身子,不解地看着她:“怎么了?”
易恩星延迟了片刻,才小声回答:“千玺,我想回家。”
易烊千玺的脸色顿时严肃不少,将怀里的人拉开一段距离,使其和自己面对面:“这里就是家。”
“我想北京的家……我昨天做梦了,我梦到咱们老街家门口的栀子花开出了一朵好大的花苞,我梦到一只猫正在舔上面的露水,我还听到了隔壁老人家收音机里的戏腔,曾经的发生过的一切,我好像都梦到了。”
易恩星把脸埋进鹿晗的胸襟,声音闷闷的从衣物缝隙中传出来:“带我回北京吧,我想家。”
她缩在易烊千玺怀里,有泪浸湿了眼眶。
易烊千玺点头,心尖一紧说好,新年过后就回去吧。
其实那年的老街从不曾有过栀子花,爱唱戏的老爷爷也并非住在隔壁,猫儿惧怕街口的宰肉铺是从不来偏西这一片儿住宅区转悠的。
她用残碎的记忆拼接出了另一幅老街画面,大概是病的更严重了吧?
易烊千玺抿了抿嘴,没有说话。
时间以光速飞快前进着,温度越降越低,除夕当夜的异国别有风情,雪花也洋洋洒洒飘了起来。
易烊千玺带着易恩星参加了当地华人举行的花灯会,政府特批了一整条街为黄皮肤的东方友人庆祝节日,会场所在的街道挂满了花灯,大量的小饰品和传统工艺品摆在街道两旁贩售。
易烊千玺和恩星在小摊与小摊之间穿梭,她早已被许久未见的家乡玩意儿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他却只在乎不远处鲜少有人光顾流连的平安锁摊位。
拉着一头雾水的易恩星逆着人流一路行至那里,易烊千玺伸手挑选了货架上最精致也最小巧的一款,他解开锁扣将平安锁系在易恩星的脖子上,顺手紧了紧她颈上的围巾,刚站直身子,双臂一勾就将面前的人揽进怀里。
易烊千玺垂着上眼皮,认真地看了看那沾染了体温不再冰冷的平安锁,心中一瞬间五味杂陈,掺和着千般滋味却无人能说。
这小小的平安锁单看字面上的意思,大概就是能够保平安的护身锁吧。
倘若真要是能保平安的话,就拜托你让恩星万事安平,百岁无忧,无关不幸吧。
天堂太拥挤,还是让她活在人间好,哪怕多活一分钟,多活一秒钟也行啊。
起码吃东西不再呕吐,起码身体不再疼痛。
起码……
有好多好多个起码呢。
最近的易恩星病情越来越严重了,她时常半夜活生生的痛醒,最痛苦的时候甚至想要用利器划伤自己以求解脱,她的记忆力也越来越差,她经常看着家门口的小路,却忘记自己从哪里来,她不记得房东太太,不记得每天都来报道的园丁,可她始终没忘易烊千玺许给她的要带她回北京的承诺,她大概是真的想家了吧?
易烊千玺这样想。
广场上的金色钟楼突然敲响了十二点的新年钟声。
温哥华琳琅灯火竞相绽放,烟花焚城。
这一年的极寒之冬大雪纷飞,拥护着数不尽的大好光景。
然而即使多得是掩不去的笑声、未完成的梦想,终究滞留不住那高速旋转的命运时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