呐图海一听,惊出一身冷汗,全身不住颤抖,一时坐立不稳,竟跌在了地上,半晌爬不起来。手里指着呐塔道:“这都是真的吗?贤侄,为何你会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来?”
呐塔俯过身去,阴笑道:“王叔,我若不这么做,让呐桑当了大王,你还有命在吗?”呐图海低头不语。
花奎摇摇头,道:“星月教一直以辅佐傣邦王庭为己任,对于你们的王储之争,花某无意插手。可现在,我星月教竟在你们的王储之争中,惨遭灭门。今日,若我杀了你,便可以替死去的星月教教众报仇,可要是我真杀了你,大王便绝了后,傣邦便会一盘散沙,众酋长也会为了王位之争而兵戎相见,到时候不知会有多少生灵涂炭。”
云换笑道:“花教主以大局为重,如此高风亮节,实在是让我等钦佩,来来来,咱们坐下来好好喝一杯。”
花奎哼了一声,道:“花某至今尚未学会与小人对饮。”
云换一听,羞得连脖子都红了,一时也不知道如何应答。
花奎转过头,瞪着他的双眼,道:“我来问你,老夫昨日清晨离开之时,曾将爱徒扛得胜交给你们,现在他人在何处?”
云换笑道:“这个嘛,为了让他好好养伤,我把他送到我亲戚家去了。”
呐塔骂道:“云换,你个孬种,如今有你师父清云道人在此,咱们还怕他父子二人干嘛?”云换咧着嘴,呵呵笑着。
呐塔端起酒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道:“花教主,如今,该发生的也发生了,不该发生的也发生了,既然木已成舟,你就该识相。这所谓良禽择木而栖,如今我最后给你一个机会,只要你对以前发生的事情既往不咎,归顺于我,本王子保证,一定为你重建星月教,让你继续做你的掌门,你看怎样?”
花奎见青衣老者一脸微笑,右手端着酒杯,双眼却直溜溜的看着花奎,似乎并无恶意,便笑了几声,道:“大王子的胸襟可是宽广得紧呐,什么都替花某想到了。想必这傣王之位,你也可是计划很久的了。”
呐塔笑道:“不错,花教主果然英明,本王子为了这一天,那可是费尽了心思,你星月教八大徒弟,要么在王庭做侍卫长,要么就是大王、王后和王子的贴身侍卫,你可知我为何拒绝用你们星月教的高徒做贴身侍卫?”
花奎冷笑了一声,道:“花某听说云换是已故王后的亲侄子,和你是表亲。没想到竟然另有隐情。”
呐塔笑道:“当年我母后走了之后,父王便另择王后,而从那时起,我便告诉自己,一定要保住属于自己的东西,一定要得到傣王之位。为了不受你们星月教的管束,为了达成目的,外公亲自替我挑选的侍卫,以便辅助我完成大业,这件事,也瞒了你们多年。”
花奎道:“所以,你养的狗就可以杀我的徒弟。”
呐塔喝道:“那又怎样?是本王子让他杀的,一切都是本王子指使的,反正今天你们谁也走不了。”
花奎道:“看来是难免一战了,花某不打算杀你,今天是冲着云换来的,只要杀了他,花某自会离开,既然难免一战,那花某只有奉陪到底了。”说罢,拉了个架势。
清云道人双眼一直盯着花奎看,脸上始终带着微笑,右手轻轻端着酒杯,而花奎也看着清云道人,二人谁也不愿先动手。呐塔向云换使了个眼色,云换会意,从腰间摸出一把小刀,朝着呐图海的脖子刺了过去。
呐图海忙用双手挡住,哭喊着道:“大王子不要杀我,我有话说。”云换的利刃已将他的双手刺穿,刀刃在离脖子半寸的地方停了下来,鲜血流了一地,呐塔冷冷的道:“都快死了,还唧唧歪歪什么,留着到地府去说吧。”
呐图海哭着道:“贤侄,不管你做了什么,叔叔都觉得你是对的。你婶子走了,你堂弟也没了,现在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我一直把你当成亲生儿子一般,不管你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你,可如今,你要是把我给杀了,传了出去,整个傣邦都会说你的闲话,不是吗?”
呐塔点了点头,道:“有道理,既然这样,那本王子就暂时饶了你的命,不过,你可要乖乖听话。”
呐图海止住哭声,趴在地上连连磕头,如啄米一般。
呐塔冷笑道:“没出息,这么大一个人了,竟然像条狗一样。”转过头,对着花奎道:“花教主,这王叔马上便要没命了,你也不救救他?”
花奎冷冷的道:“花奎说过,从今以后,再也不会管傣王王庭之事。”
呐图海哭着道:“贤侄,大王子……大王……看在叔叔年事已高,又无子嗣的份上,你就饶了叔叔吧,从今往后,我愿意在你身边好好伺候你,做你的一条狗。”
呐塔一听,哈哈大笑起来,对云换道:“算了,看他挺忠心的,就饶了他,这王庭之内,多条狗也不错。”云换一听,抽出利刃,呐图海双手鲜血喷射而出,溅向众人。他忙在衣服上撕下一大片布来,将伤口紧紧包住,鲜血顿止。
魏明在身后早已看不下去了,右手从肩上取下长刀,一个箭步便窜到桌上,朝着云换头顶砍去。
云换骂道:“好不自量力。”闪身避过,清云道人顺势抓住桌上的碗,朝着魏明一掷,正中魏明后腰,魏明一个踉跄,跌在地上,云换一跃而起,手持利刃便刺向魏明后颈。
花奎大怒,一脚踹飞桌子,桌上碗碟向云换飞了过去,云换侧身避过,花奎趁他脚跟未稳,右脚攻向他的下盘,双掌直击他的心口。清运道长见状,跃至花奎身后,双掌击向花奎腰间。
四人在殿内缠斗上了,桌子和椅子被拳风和长刀劈得稀巴烂,呐塔趁乱溜至殿外,大喊道:“来人呐,抓刺客!”顿时,众侍卫拥了上来,见是花奎,竟无一人上前。而呐图海也偷偷溜走。
四人战了十余个回合,竟然不分胜负。花奎有些急躁,对着清云道人骂道:“牛鼻子,我和你并无恩怨,你没必要搅这趟浑水,今日,我只杀云换,为我弟子报了仇,我便会离开。”
清云道长冷笑道:“云换是我徒弟,你要杀他,得先问我,今日要是我不同意,又有谁能动他一个手指。”正说着,外面传来一声怒吼:“谁要杀我师侄?先过老夫这关。”话音刚落,另一名道人从门外一跃而进,手持长剑便攻向花奎胸口,花奎避闪不及,左臂被长剑划出一条长长的口子,顿时鲜血直流。
花奎一看,见来人正是清云道长的师弟,清松道人,心中吸了口凉气,暗道:“今日是杀不了云换了。”
清云道人师兄弟二人一前一后,一上一下夹击花奎,花奎招架不住,身上又添了几道口子,鲜血直流。
魏明与云换打成平手,一时无暇顾及花奎,只能干着急,嘴里骂道:“两个打一个,算什么好汉?”
清松道人呵呵笑道:“我们没说自己是好汉,有何不妥?”
魏明使出十成功力,将云换逼出两丈开外,跃到花奎跟前,道:“岳父,咱们撤吧。”花奎点点头,轻声道:“闭住气。”说罢,从怀中掏出一把药粉,朝着三人一洒。清云道长大呼:“大家快屏住呼吸,这是‘销魂散’。”云换和清松道长忙用左手蒙住口鼻。
花奎一把抓住魏明的肩膀,从大殿内跳出,跃上墙顶,往西方疾驰而去。身后传来呐塔的叫喊声:“愣着干什么?放箭,快放箭。”接着便是拉弓射箭的声音,越来越远。
二人跑了十余里,见后面无人追来,舒了口气。魏明从衣服上扯下几块布来,抱在花奎的伤口上,见鲜血流出已止,便道:“岳父,咱们还是回六昭去吧,报不报仇不重要,重要的是咱们一家人能平平安安的在一起。”
花奎点点头,道:“好吧,就听你的,咱们去六昭,不过,这秃驴回寒光寺去了,咱们是不是和他说一声,他要是愿意,咱们就一起走,免得他留在这里被人追杀。”
魏明呵呵笑道:“这样最好了,咱们从今往后都不再过问武林之事,再也不用过打打杀杀的生活,一家人平平安安的过完这辈子。”
花奎拍拍他的肩膀,道:“这么多年来,我一直以匡扶社稷为己任,今天全都放下了,竟感觉无比的轻松。走,咱们去和秃驴会合。”说罢,大步向寒光寺走去。
魏明笑嘻嘻的跟在其后。
二人趁着夜色,走了十余里,眼见便要到寒光寺山脚,远远的见对面出现一个黑影,正朝着这边走来。花奎轻轻咳嗽了两声,黑影也跟着咳嗽了两声,道:“老鬼头,是不是染上风寒了?你可是傣邦的名医,就不会自己弄点汤药?非要对着我咳几声,贫僧可不懂治病,贸然给你配的药只会吃死你。”
魏明一听,正是苦光大师的声音。花奎骂道:“深更半夜走夜路,像个鬼似的,花某要是不咳嗽几声,还真以为遇到鬼了呢?”
苦光大师呵呵笑道:“你花教主这辈子行侠仗义,光明磊落,杀的都是十恶不赦的坏人,那些鬼魂到了下边都去十八层地狱了,又怎会来缠着你。”
花奎道:“这可不一定,我面前不就有一个吗?”
说笑着,苦光大师已走到花奎跟前,轻轻一拍花奎的肩膀,花奎一吃痛,脸色变得苍白,头上冒出豆大的汗珠。苦光大师见状,忙关切的问道:“这是怎么了?”
花奎笑笑,道:“没什么,被蚊子咬了几口。”
苦光大师白了他一眼,道:“虽说咱们傣邦是热了点,可这寒冬腊月的,哪来的什么蚊子?你唬弄谁呢?”
魏明道:“大师,岳父遭两名道人暗算,受了伤。”
苦光大师呵呵笑道:“一把年纪的人了,还这么不诚实,你看你女婿多乖,从不欺骗咱出家人。”
花奎骂道:“少罗嗦,我父子二人来找你,是有要事相商。”
苦光大师笑道:“贫僧下山来,也是要去找你们的,没想到在这半道上遇上了,说吧,什么事?”
花奎道:“如今,傣邦已是呐塔的天下,此人城府极深,心胸狭隘,诬陷咱们杀了大王和王后,也让星月教背上了叛逆的罪名而万劫不复,这些我都不追究了,只想约上你,咱们一起去六昭,远离这个是非之地。”
苦光大师捋捋胡须,沉默了片刻,道:“不错,如今的傣邦已无咱们的立足之地,及早离开才是上策,可你想过没有,咱们都走了,龙兰怎么办?”
花奎叹了口气,道:“每年的清明,咱们都回来替她扫墓。”
苦光大师道:“也只能这样了。好吧,贫僧跟你们去六昭。”
正说着,草丛里钻出十余名道士,将三人团团围住,为首的正是清云道人师兄弟。清云道人对着花奎道:“花教主,大王子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让你归顺于他,待大王和王后入土为安之后,他便是傣邦之王,你也算是开国功臣,自能继续做你的帮主,还可以给你封个国师一职,让你有享之不尽的荣华富贵,你看如何?”
花奎冷笑道:“花某何德何能担任国师一职?况且,花某虽然权卑位贱,也不屑与杀父之贼为伍。”
清云道人冷笑道:“这么说来,花教主是准备敬酒不吃吃罚酒啦?既然这样,我等倒乐意送你去陪大王,让你去下面伺候他,你看如何?”
花奎笑道:“这个主意不错,不过,花某在下去之前,怎么也要找个人当垫背,这样才划算,你们说是不是?”说罢,从怀中取出一个银制的口笛,扔进嘴里,从袋中取出一包粉末,涂在双手之上。
清云道人眼见如此,骂道:“死到临头还在装神弄鬼,我最后再问你一句,你愿不愿意归降?”
花奎舞弄着粉末,笑道:“花某这么多年来,虽然精通医术、暗器与毒药,却从来只有医术救人的份,没有用暗器和毒药伤人的债,今日可能要破这个戒了。你回去跟呐塔说一声,花某虽然权卑位贱,可也不屑与弑父之人为伍。”
清云道长哼了一声,比了比手,众道士持剑向三人头上砍去。
花奎挥舞着双掌迎战清云道长,口中吹着口笛,笛声响彻山脚,顺手将手中粉末尽皆粘到众道士衣服之上。魏明挥舞着长刀,与云换缠斗在一起,苦光大师迎敌清松道人,三人与众道士战了十余个回合,渐渐处于下风。
突然间,周边传来嘘嘘沙沙之声,数万只蝙蝠向众人飞了过来,黑压压一大片,朝众人身上咬去。花奎喝道:“秃驴,快快带我女婿退下。”
苦光大师一听,忙跃到魏明身边,手持他的臂膀,纵身一跃,将他带出众道士的包围圈,潜伏在路边的草丛之中,回过头,却见众道士和花奎身上已爬满了蝙蝠,众道士倒地哀嚎着,表情极其痛苦。身上的蝙蝠吸过人血,身体变得圆亮通红,挥舞着翅膀,众道士在地上挣扎了几下,便不再动弹。
花奎停住笛声,一屁股坐在地上,不住的喘着粗气。没了笛声,众蝙蝠四散飞去,片刻之间,便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苦光大师和魏明飞奔向前,将他扶起,花奎脸色苍白,看着魏明,断断续续的道:“为父……曾……答应你……一起……回六昭,给你们……带孩子,享受……天伦之乐,看来是……不行了,今天就要……死在这里了……”
魏明紧紧抱住花奎,哭着道:“岳父,你会好起来的,你会好起来的。”
花奎费力的摇摇头,接着道:“想我花某一生……虽用……毒术纵横天下,却……从未伤害一人,如今却……不得不使出这卑鄙……手段,将来这块……土地上,不知道要……有多少人深受其害……”
苦光大师将他扶起,双手抵在他的后背,将真气源源不断的输给他,道:“老鬼头,你就少说两句,留点真气,我替你御毒。”
花奎费力的转过头,轻声道:“秃驴,你就……别再浪费……真气了,我知道……我快……不行了,这么多……年来,一直和你……斗,没想到……现在……再也没机会了……”说罢,从怀中摸出一本书,轻轻交在魏明的手上,道:“这是……星月教的《五毒毒谱》,本来打算……传给你的……既然……你不愿意……学,就交给其他……师兄弟吧,星月教的……绝学,不可失传……更不可乱用,以免殃及无辜……”说罢,轻轻闭上双眼。
魏明紧紧抱住花奎,哭得跟个泪人似的。
苦光大师边输真气边骂道:“哭什么哭,他还没死呢。”魏明止住哭声,将手指搭在花奎脉门上,见果然还有一丝脉搏,忙擦了擦泪水,破涕而笑。
花奎费力的睁开双眼,看着魏明道:“替我告诉若兰……她真是我的……女儿,只不过……是早产了,我一直不提,是怕……秃驴伤心……”说完,轻轻转过头,看着苦光大师,轻咳了几声,微笑道:“老鬼头,我就……要下去陪……阿兰了,这辈子你……都没机会跟……她在一起了……”说完,双目微闭,头低向一旁。
魏明手指再次搭在他的脉门,却发现脉象全无,知他已撒手而去,便将他紧紧抱在胸前,两行泪水夺眶而出,对着天空大声哭喊道:“岳父……”
苦光大师收起双掌,长叹了一口气,道:“他已经走了,节哀吧。”伸手便想将魏明扶起,却见魏明紧紧抱住花奎,便不忍心打扰,退至一旁。
魏明抱着花奎,哭了一个时辰,眼见东方渐已发白,苦光大师道:“趁着天还没亮,咱们让他和你岳母入土为安吧,要是天亮被人看到,那就不太好了。”
魏明点点头,从地上爬起,将花奎背在腰间,大步向寒光寺方向走去。
苦光大师双脚一提气,快步奔回寺院,取了几把铁锨,在龙兰坟前等候着。
魏明将花奎背到龙兰坟前,二人用铁锨挖开坟墓,将花奎葬在龙兰的灵柩旁,盖上泥土后,对着坟墓拜了几拜。
此时太阳已经升起,山上渐有砍柴之人。魏明道:“大师,你和我们一起去六昭吧。”
苦光大师脸色苍白,呆呆看着坟头,道:“你们去吧,我要留下来守着他们,不让外人来打扰。”
魏明正要说点什么,苦光大师已转过头去,魏明见他心意已决,便向他拜了拜,道:“岳父岳母便有劳大师照顾了。”
苦光大师呆呆看着太阳,和没听见似的,并不理会。
魏明大步向山下走去,眼前却都是花奎的身影,来到山脚,见十余名侍卫正在清理地上的尸体,见到魏明腰缚长刀,脸上有血迹,便将他团团围住,其中一名侍卫指着魏明道:“我认识他,我认识他,他便是花教主的女婿。”
众侍卫一听,慢慢让出一条路来,为首的侍卫道:“我等虽听大王子的命令,但也明白事理,花教主为了傣邦付出了太多太多,没想到竟然还被追杀,实在是苍天不公。我们今日不为难你,但改天要是有他人在场,难免和少侠会有一战。”
魏明点点头,对着众人拱手,道:“多谢各位,要是真有那么一天,希望各位不要手下留情。”
为首的侍卫道:“少侠,替我向花教主问好。”
魏明嗯了一声,大步向着山林走去。
走了三四个时辰,方才来到老农家,花若兰见夫君突然到来,忙笑着迎了上去。魏明不想让众人知道花奎已死,便强装笑颜,走进屋内坐定。
独得稳杵着拐杖,笑嘻嘻的坐在他的跟前,道:“魏少侠,我在这里都快闷出病来啦,快跟我说说看,现在王庭内是什么情况?师父他老人家还好吗?”
魏明笑着道:“好,好,好……我岳父大人好得很,大王和王后治国有方,傣民安居乐业的,没有什么比这更好的了。”话未说完,眼睛却湿润了,忙用袖子擦了擦,笑道:“回来的时候,小虫子飞进了眼睛里,揉了半晌了,眼睛都红了。”
呐颜儿笑着从里屋出来,道:“既然是这样,那太好了,我也有好几日没见父王和母后了,待过些时日,咱们便回去一趟,向他们说说咱俩的事情。”说罢,看了独得稳一眼,脸颊泛红,低下头去。
独得稳笑笑,道:“要是累的话,就去休息一会。说罢,指了指里面的厢房。
魏明摇摇头,道:“不必,不累。”
正说着,花若兰已将饭菜端了上来,魏明胡乱吃了几口,道:“如今傣邦已国泰民安,呐桑也已伏法,我和岳父说好了的,大家一起去六昭隐居。”
花若兰道:“如此甚好,只是,父亲应该和你一起过来的,他人呢?”
魏明脸一红,结结巴巴的道:“岳父……岳父大人……去……去……去了,已经出发往六昭去了……他让……让咱们赶紧……去追他……”
花若兰见他脸红至脖颈,便道:“夫君,你从不会对我撒谎,快说,父亲到底去哪儿啦?”
魏明见她识破了自己的谎言,自己是瞒不住了,眼前浮现出花奎惨死的样子,竟‘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
众人慌了,老妇人坐在床上,安慰道:“年轻人,你这是怎么了?不管遇到什么事,咱好好说,别哭,快别哭……”
花若兰用袖子将他脸上的泪水拭去,道:“夫君,到底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魏明止住哭声,将近日所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花若兰听说父亲已死,一屁股坐在地上,半晌说不出话来,呆呆的看着魏明,两行泪水夺眶而出。
呐颜儿听说父王母后已被呐塔害死,悲伤过度,竟晕了过去。魏明和独得稳一时不知所措,忙将她扶到床上。
片刻之后,呐颜儿渐渐醒来,呆呆看着身边的独得稳,边哭边道:“夫君,我怎么这么命苦呢?”
独得稳拉住她的手,轻声道:“别难过了,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再伤心也挽救不过来,待你养好身体,咱们便回都城,去大王和王后的墓前祭拜,待为夫把腿伤养好了,便去找呐塔算账,替大王和王后报仇,你看怎样?”
呐颜儿点点头,不再言语。
独得稳用衣袖将她眼角的泪水拭去,走出房间。屋外,魏明坐在凳子上,花若兰轻轻靠在他的怀里,双眼呆呆看着院内,眼角含着泪水。
就在这时,老者回来了,见到魏明,忙迎了上去,笑道:“原来是魏少侠回来啦。”魏明对着他点点头,便转过头去。
老妇人对着老者招了招手,将他叫到床边,在他耳前嘀咕了几句,老者点点头,坐在床边一言不发。
花若兰坐起,道:“不行,我要去看看我父亲。”
独得稳跟着道:“对,咱们要去拜祭拜祭他老人家。”
呐颜儿从床上坐起,蹒跚的走出房间,独得稳忙迎了上去,将她扶住。呐颜儿道:“对,我也要回去看看父王和母后。”
魏明见众人都要闹着回都城,便道:“独师兄腿伤未愈,公主现在又极为虚弱,若是要回去,这路上恐怕诸多不便。”
独得稳抖动着手上的拐杖,道:“我有它,绝对耽搁不了行程,何况,既然决定了,就算是爬,我也能爬回去。”
呐颜儿脸色苍白,有气无力的道:“不错,如果不让我见见父王母后,那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老者走上前,道:“既然各位要回去,且都行动不便,老夫家里有头牛,还有两个轮毂,待我今天晚上砍上几棵木头,替你们做辆牛车,你们明天好上路。”
魏明一听,忙对着老者拱手道:“多谢老伯,还是老伯想得周到。”
老者笑了笑,正要还礼,老妇人推了他一把,道:“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老者忙往屋外走去。
门外响起了砍树的声音,花若兰淡淡的道:“夫君,快去帮忙。”
魏明嗯了一声,走到老者身边,帮着砍树削木头。二人忙了两个时辰,一辆牛车便已做好了,眼见天色已渐渐暗了下来,老者道:“几位,晚上赶路越赶越黑,白天赶路越感越亮,何况,这里的山路崎岖,不如明早再上路吧?”
花若兰归心似箭,恨不得马上就能奔到花奎的坟前,便道:“多谢老伯,如今家父没了,做子女的只想马上赶到他的身边,以尽孝道。”
老者点点头,将牛车拉了出来,魏明在车上铺了一层厚厚的稻草,将众人扶到车上。
老者站在门口,目送着众人离去,眼角含着泪水。
牛车在山路上走着,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魏明已经有两天一夜没睡觉,坐在牛车上打起了瞌睡,独得稳见状,坐到他的身边,将他换了下来。魏明倒头便睡,在牛车上打起了呼噜。
众人到了寒光寺山脚已是三更时分,牛车停了下来,魏明扶着独得稳来到花奎坟前,花若兰扑向坟头,大哭了起来,边哭便呼喊道:“爹爹,你为何要丢下女儿一走了之?你不管女儿了吗?要是女儿受欺负了,该找谁去说?”
独得稳右腿绑着树枝,只好左膝跪地,哭着道:“师父,你老人家救我性命,教我武功,现在怎么说走就走了呢?”
呐颜儿走到独得稳的身前,双膝跪地,道:“教主,你为了傣邦,费心劳力,没想到死的这么惨,苍天无眼啊。”
魏明一屁股坐在地上,也哭得和个泪人似的。
草丛里传来一句轻轻的叫喊声:“二师兄,师姐,魏少侠,是你们吗?”
众人止住哭声,循声望去,见蜡得云从草丛里钻了出来,道:“我也是来祭拜师父的,听到有动静,便躲了起来,没想到会是你们。”说罢,从草丛里取出一壶酒,一只烧鸡,一叠纸钱。众人边哭边烧纸钱,哭声响成一片,无不让人潸然泪下。
魏明哭累了,坐在一旁,呆呆看着坟头,蜡得云坐到他的身边,道:“都是我不好,昨天我们一起回来的,我挂念着教中的兄弟,便去看了看他们,没想到师父竟遇害了。这到底是谁干的?我问过苦光大师,可他不告诉我,魏少侠,那你能不能告诉我?”
魏明摇摇头,道:“就算你知道了也没用了,杀害岳父的是毒蝙蝠。”
蜡得云含着泪,道:“师父这辈子只知道为他人着想,却从未替自己考虑,身为星月教教主,最擅长的就是暗器和毒术,可他老人家几乎不用,说是用暗器是不光明磊落,用毒术害人却怕伤及无辜,他老人家要是早些使用毒术和暗器,这傣邦又有几个人是他的对手。”
独得稳止住哭声,转过头来,道:“不错,师父太善良了,至于最后使用毒蝙蝠之术,我曾听他提过,却从未见他使用过,他说过,要是贸贸然使用毒蝙蝠,会给乡民们生出好多事端。”
魏明道:“什么事端?为何我从没听说过?”
独得稳道:“你跟随师父的时间太短,当然不知道这些。师父说过,招毒蝙蝠需使用本门的玉笛,蝙蝠感应到便会从四面八方拥来,闻到‘狂蝠粉’之后便会乱咬,将体内毒性传给对方,让对方中毒身亡。”
魏明一听,这才想起昨天夜间,花奎在和清云道人师兄弟缠斗时手上抹的粉末,便道:“没想到毒蝙蝠竟然能受人驱使?”
独得稳摇摇头,道:“魏少侠有所不知,这毒蝙蝠遇到‘狂蝠粉’之后,便会性情大变,半个月之内,不管飞到何处,只要是见到活物,都会飞过去咬伤几口。我们星月教虽然以毒术驰骋武林,却从来不用此等手段。”
蜡得云接着道:“不错,我们除了会驱使毒蝙蝠,还能驱使毒蜂,毒蛇、蝎子和蜘蛛,所用手法也都差不多,这些手段师父也曾想交给我们,但又怕我们使用不当,殃及他人。”
正说着,路边传来一声咳嗽,众人站起,魏明喝道:“什么人?三更半夜鬼鬼祟祟的,怎不敢出来见人?”
夜色中,只见苦光大师走了过来,双手合十,道:“施主,你们在此拜祭师父,拜祭父亲,贫僧在此替你们把风,没想到却被当成了鬼鬼祟祟之人,哎……”说罢,摇了摇头。
众人见是苦光大师,忙上前行礼,苦光大师比比手,道:“这老鬼头一世英雄,也成了傣邦王储相争的牺牲品,如今,他静静的躺在这里,没必要再为谁而尽忠职守,反而可以整天陪着夫人聊天,谈心。贫僧觉得,这才是他想要的生活。”
众人双手合十,齐声道:“大师言之有理。”
苦光大师顿了顿,接着道:“现在是呐塔为王,此人心狠手辣,为达目的而不择手段,你们将来可要处处小心,他是不会轻易放过你们的。”
众人点点头,苦光大师借着夜色,逐一看了看众人,道:“花教主夫妇如今在这里安身,只想清静清静,希望大家看完他们夫妇之后便离开这个地方,永远不要再回来。这里呢,就交给贫僧,贫僧一定会照看好他们,你们不用挂念。”
魏明道:“不错,如今呐塔当权,咱们天亮之前便各自离去,免得遭到王庭的迫害。”
蜡得云含着热泪,抬起头来看着魏明,道:“他是你的岳父,也是若兰的父亲,现在惨死,难道你就不想为他报仇吗?”
花若兰和独得稳也看着他,附和道:“对啊,咱们就不能为师父报仇吗?”
魏明叹了口气,道:“我何尝不想为他报仇,可你们想过没有,岳父大人一心只为效忠傣邦,傣王死了,呐桑也死了,如今,王庭的血脉只剩下呐塔,要是岳父还活着,又怎忍心让你们去杀害于他。”
蜡得云喝道:“呐塔杀了我师父,我们就该为师父报仇,管他是不是王庭的血脉。”
独得稳道:“对,师弟说的对,咱们天亮便杀入王庭,砍下呐塔的头颅来祭奠师父。”
花若兰呆呆看着魏明,道:“夫君,这里埋的可是我爹爹,他一生为了傣邦,为了王庭,没想到竟然被呐塔所杀,你难道就不想为他报仇了吗?”
魏明看着她,道:“娘子,总之这件事情你得听我的,不能去就是不能去。”
花若兰瞪了他一眼,气得转过身去,不理会他。
公主一把拉住独得稳的手,道:“你的腿都像这样了,还怎么报仇?不如待伤好了以后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