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育课连着大课间,周忆拿着篮球朝耿辞走了过来,“来一把?”
他指了指后面几个蓄势待发的男生,“都等着你呢。”
“行。”
几人打的大汗淋漓,尤其是耿辞,压着周忆的队伍一点都不留情。
两人去了水龙头那里洗了把脸,清凉的自来水带有丝丝的甘甜,运动过后的燥热渐渐消了下去。
“一会儿去走走?”耿辞甩了甩脸上的水渍,看向一旁喝水的周忆。
“乐意奉陪。”
两人并排走在操场的跑道上,一时无话。
周忆:“刚才打的不错啊,就是有点激进,跟你平时的风格不一样。”
他等了一会儿,还是没得到耿辞的回应,觉得尴尬,象征性的轻咳一声,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哈哈,这样的打法很帅,别说女生了,我都要为你痴迷了。”
还是没听到耿辞讲话,周忆奇怪,扭过头看他,只见耿辞低垂着眉眼,心情明显是不怎么好。
“怎么?”
开了口之后他才想起今早公交车上的事,周忆也闭了口,两人安静的走着。
“我永远都不会忘记她。”耿辞冷不丁来了这一句。
“谁?”见他讲话,周忆心中一喜,随即没反应过来耿辞说的是谁,试探着开口,“是……今早的那个保姆吗?”
“嗯,是她。”
那天他放学,回到卧室并没有见到床头的那只兔子玩具,一时的慌乱涌上了心头,他连忙去找,结果在阳台上的凳子上看到它,兔子一只胳膊也不知道去了哪里,那是耿辞母亲送给他的,母亲去世后那只兔子是他对母亲唯一的思念,九岁的耿辞哭着扑向女人不断伸手打她,可女人的力气太大,不是一个九岁的孩子打得过的。
那晚,女人为了泄愤,把卧室里他和母亲的合照摔得粉碎,一边用脚踩着里面的照片嘴里一边咒骂着:“我让你看!我让你看!不就一个玩具,再给你买新的不就行了!鬼哭狼嚎的!”
她抓起小耿辞的胳膊就把他往门口拎去,“什么时候不哭了,你就什么时候回家!”
大门将他隔绝在外,夜晚的凉风从楼道里钻进了小耿辞的衣服里,小小的身子冷得颤了一下,他一下下的拍着门,祈求保姆能让他进去,眼泪都哭干了,风吹过来,脸上都是是火辣辣的疼。
最后还是出门倒垃圾的周尘际发现了小耿辞坐在楼道的台阶上。
“小朋友,这么冷你一个人坐在这里做什么,嗯?”
宽厚的大掌抚摸着他的脑袋,温热的感觉让小耿辞刚停下的眼泪又掉了下来,男人顿时慌了,连忙抱起他,“你是谁家的孩子啊,怎么坐在这里?”
小耿辞哭得抽噎,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周尘际没管这么多,直接抱起他回了屋子。
最后保姆发现他不见了,立马慌了神,在楼道里找了一圈并没有发现人,又去敲了对面周尘际他们家的门,结果就看到了小耿辞被苏简喂着吃饭。
她笑脸相迎,连忙道谢,解释的话却和事实不符。
“不好意思,孩子自己跑出去买零食,结果找不到家了,是我的疏忽大意,我的错,我的错。”她边说还不忘给小耿辞使眼色。
小孩低着脑袋,没有辩解,像周尘际一家道了谢,就被保姆带回了家。
半夜他在自己房间给耿余偷偷打了电话,说明了情况。
保姆做假账这件事耿余也是清楚的,那些账本他看过,第一眼就察觉到了不对,但他并没有计较,只要能够照顾好耿辞就行,结果得知这件事的第二天,就把她辞去了。
走之前她还在门前啐了一口,“不就拿你点东西,至于这么小气吗!一家子就是该死的!”。
“难怪,我只知道她手脚不干净,以为你爸因为这件事把她辞去了。”周忆放慢了脚步,他只在照片里见过他妈妈的长相,很漂亮。
上课铃声响起,两人朝教室走去。
周忆:“上课了。”
耿辞轻轻应了一声,转头看他,“等放学之后再给你说。”
两人走在公园的小路上,旁边的路灯发出昏暗的光,在湿热的空气形成凝固的气团,月光将二人的影子拉的很长很长。
耿辞慢慢讲着他母亲的故事。
他母亲有个蕴含南方风情的名字却是个北方人,但她性格温柔,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她和耿余是在大学中认识的,两人一见钟情很快便结了婚,一年之后耿母诞下了耿辞,儿子继承了父母的优点,耿父在外忙活自己的事业,耿母则在家照顾小而温馨的家。
小耿辞最喜欢的就是学习书法,耿母纤细柔软的指尖包住肉嘟嘟的手,不一会儿一张歪七扭八的毛笔字就出炉了,每次写完之后耿母都会把字放到耿辞的小柜子中。
等到耿父回来自然是要夸赞一顿的,他竖起大拇指,话语中带着父亲的严厉和收敛:“嗯,不错,又进步了,继续努力。”
得到了父亲的夸赞,乐得小耿辞咯咯直笑。
好景并不长久,耿辞六岁的时候耿母被检查出卵巢癌,尽管发现的及时,可病毒已经侵入了身体的内部器官。
耿辞每次放学都会去医院看看母亲,小小身躯笨拙的帮着忙,柳觅柔摸着他的脸颊,可再也回不到以前了,只剩下骨骼触摸脸颊的陌生感。
小耿辞揉搓着母亲的手,把它放到自己的脸颊上,“妈妈的手不好摸了,好硬呀。”
柳觅柔便逗他:“那宝贝要怎么做呢?”
小耿辞拍拍胸脯,信誓旦旦地说:“我一定把妈妈喂得胖胖的。”
耿母微笑着,“好,妈妈等着呢。”
只是还没等小耿辞把她喂胖,柳觅柔的病情更加严重了,她开始大口大口的吐血,吃进去的东西还没吐出来的多,再加上化疗的过程让她痛不欲生。
为了不让耿辞知道她还特地叮嘱耿余和护士,不曾想被躲在外面的耿辞听到了,小耿辞一个人躲在医院的楼道里无力地哭着,他一直咬着自己的嘴唇生怕被外面经过的人听到,他以为生病只要吃药就会变好,每顿药他都会亲自递给柳觅柔,看她吃进去,可为什么他感觉妈妈离自己越来越远了。
在耿辞八岁的时候女人带着不甘离开了人世。
下葬的那天空中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上天似乎在为她的不甘哭泣,所有亲人穿着黑色衣服前来悼念,耿辞站在人群中间,苍白的脸上混合着泪水和雨水。
到家的时候,耿余把小耿辞哄睡,便去收拾东西,长时间的劳累使他沾了枕头就睡了过去,第二天才发现耿辞不见了,他找遍了房间的所有角落,几乎要崩溃,妻子的离世让男人的精神世界几近崩塌,儿子要是不见,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死去的妻子以及对她的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