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连考十七门,是该好好休息。”
顾魏接了个电话,没追问出去了。秦意浓躲过一劫。然而好运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工作性质,她需要及时回应对接,所以手机一直没有怎么开过静音。连着爆响十几次,她正准备回复客户的微信消息,点进去才发现不是消息,而是朋友圈。
她心底抱怨,好友朋友圈点赞随附提醒的功能能不能取消。转头看见,是杜文骏把自己的朋友圈赞了个遍,还写了十几条回复。
“哈哈哈,这家越南菜的味道的确很好。”
“[点赞]”
“你真的在思考养什么宠物?可是听说奶牛猫很神经病诶。”
“《中国近代史纲要》是这样啦。就是很容易记错,临时起意篡改历史。你可能不认识李明轩他是我大学舍友,他曾经认为五四运动爆发的原因是袁世凯创办《新青年》。”
“可是为什么要在睫毛上涂胶水?”
……
她往下划,迫于强迫症把消息点完。下一秒又进来一条新消息,头像却和之前的不一样。
顾魏回复杜文骏:你很闲?
秦意浓合上手机。朋友的朋友圈点赞提醒共友真是一项早就该取缔的功能。
门铃被外卖小哥敲响,顾魏接着电话打开门接过大大小小好几个外卖盒包在一起的塑料袋。点头致谢后,顾魏拉上门,听到电话那头的话,眉头轻皱,“找到你又怎么样?名下房产又不是只有这一套。”
“不是我说啊哥。你搬出来半年,二婶一次都没有探望过你。三十岁的儿子头一次在外‘独居’,离了保姆阿姨,生活能不能自理都不清楚。这么让人牵挂的情况,二婶对你再放心,我未来嫂子高浠是不是也该趁此机会来看你一下?”
“我已经和高浠说清楚了,我现在有女朋友。”
“我还有女朋友呢?也没见我妈少给我安排几场相亲。”顾肖哂笑,“反正我就是提醒你一声。二婶可能最近去看看你。你早点做准备。”
顾肖也不清楚顾魏听进去多少,自己该不该继续提醒说开,让顾魏把他那个金屋藏娇的女人换个地方之类。不过有个女人的事情,也没必要藏着遮着。只是为了秦意浓的安全着想。
“其实,二婶应该不会像我妈手段那么阴。”歇斯底里的争吵,绷直的手指指向孕肚时的不屑一顾甚至恶语相向,凌乱、仓惶的场景至今还在顾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但二婶当时不也没异议吗?”
她也不认为那样的做法太过头,也没有任何怜悯的表示,只留了句“自作自受”就转过头去。
“我知道了。”顾魏应道。
秦意浓从卧室摸了出来,脸上挂着酝酿已久但因为违背事实而颇显虚浮的困倦。顾魏拆外卖袋的间隙快速地瞥了她一眼,她在顾魏对面坐定,心安理得地享受着顾魏摆放餐具、拆好外卖盒将她那份放在她面前的所有服务。而对自己的理所应当没有任何察觉。
“我手头的工作还得两天才能结束。”顾魏主动汇报。
“嗯,”秦意浓急忙将口中的食物咽下去来回话,“刚考完试本来也不适合长途跋涉。应该休息两天的。”
她还想说点什么。原本是计划直接告诉顾魏,要不然别去棠溪了。但是话到嘴边,只是一味被食物压了下去,几次尝试都卡在喉咙。究竟是为什么?明明先和别的女人拉扯不清的是顾魏,让她认为彼此的关系还不足以到带回家的也是顾魏。
为什么会这么难以反悔?错本不在自己。
第二天,顾魏在开车上班的途中收到了秦意浓的微信。
【意浓:顾医生,要不然我们别去棠溪了。那里玩的东西比较少,设施也不完善,会有点亏。我想去云南很久了,好不容易有假,一起去云南好不好?收藏夹里的攻略都要落灰了~[恳求][爱心]】
这是一条十分周全且不留余地的消息,任何人看到只会顺着台阶下去。毕竟比起十里八村的棠溪,风景宜人、商业成熟的云南才是上佳选择。
但顾魏不同。
常年学术和行医养成的谨慎细致,和全国各地用不同方言、讳病忌医的患者沟通让他更能理解到寻常话语的言外之意。
棠溪的确是一个闭塞、逼仄、乏善可陈的穷山恶水之地。每一个在这里诞生的孩子,从出生起就被告知,要走出去,走出去人生才有机会,才不会一味复现父辈的困顿与悲苦。
可人来到世上,声带发出的第一声共振就被打上烙印。人很难真正摆脱自己的出身,况且又有谁规定出身是需要摆脱的?但没有人真正能坦然地将自己曾经的困窘、苦难展露在别人面前,倘若真的有,要么彼此不相识,要么亲密到极致。
原本,顾魏以为他终于等到了。等到了秦意浓愿意向他敞开心扉的时刻。
但终究是空欢喜一场。
自己又能拿她怎么办?
要站在她面前,刨根究底地问为什么你就是不能接受我,试着爱我?
还是,摘下温润的假面,告诉她,即便如此,也休想摆脱。她那样年轻、浅薄、倚仗空虚,只要自己稍微耍一些圈子里惯用的手段,她一辈子都别想跑掉。
拿捏一个漂亮但贫寒的年轻女人而已,不算是什么难事。但为什么,为什么他会厌弃自己的卑鄙可耻,从而整颗心都被一种不被选择的无力和悲痛缠绕。
强制的手段,意味着不被选择,不被认可,不被接受。不被爱。顾魏不愿承认和接受这一切。
所以说,爱真是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