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落在一个人一生中的雪,我们不能全部看见。每个人都在自己生命中,孤独的过冬。”
-
和汪顺吵完架的那天晚上…
叶宿雨回到宿舍时,张雨霏已经睡下了。床头的小夜灯在墙上投下温暖的光晕,映着张雨霏安静的睡颜。叶宿雨轻手轻脚地关上门,手指在门把手上停留了几秒,确保没发出一点声响。
她站在黑暗里,感觉眼泪已经涌到了眼眶边缘,喉头像堵着一团浸了水的棉花。右手无意识地摸向手腕,那里空荡荡的,只剩下被手镯刮破了的伤口在手触摸到的时候刺得心脏疼。
浴室的水流开到最小,叶宿雨把脸埋进冷水里,肩膀无声地颤抖。抬起头时,镜中的自己眼睛通红,下唇有一排明显的牙印。她机械地刷完牙,轻手轻脚地爬上床,钻进被窝的瞬间终于忍不住蜷缩成一团。
被子成了最好的隔音层。叶宿雨把脸埋进枕头,泪水迅速浸湿了一大片布料。胸口传来一阵阵尖锐的疼痛,像是有人用钝刀在心脏上慢慢地磨。她咬住手腕,把呜咽声全部闷在喉咙里。
凌晨三点十七分,叶宿雨摸出手机,给教练发了条消息:"徐爸,身体不舒服,明天想请假先回南京。"发完她就后悔了——这个点教练肯定睡了,明早看到消息一定会担心。但她实在没办法装作没事人一样参加明天一起回北京参加庆功宴,然后看着汪顺在人群中谈笑风生。
天刚蒙蒙亮,叶宿雨就拖着行李箱离开了运动员村。武汉的清晨带着初秋的凉意,她站在路边等出租车,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脖子上的皮肤,那里似乎还残留着项链的重量。
张雨霏“宿雨?”
身后传来张雨霏的声音。叶宿雨僵了一下,没回头。
张雨霏“你...就这么走了?"
张雨霏小跑过来,头发还乱蓬蓬的,明显是匆忙追出来的。
叶宿雨“我心脏不太舒服,我哥帮我联系了医生我就先回南京了,你帮我跟徐导说一声。
张雨霏看着叶宿雨红肿的眼睛欲言又止,最后只是轻轻抱了她一下。
张雨霏“到了发个消息。”
出租车来了。叶宿雨钻进后座,终于回头看了一眼。张雨霏站在路边,表情复杂地朝她挥手。运动员村的大门渐渐远去,叶宿雨仰头靠在座椅上,感觉有什么东西从心里被连根拔起,留下一个血淋淋的洞。
北京,训练总局会议室。
汪顺坐在最后一排,手指不停地转着一支笔。总结会开了快两小时,领导正在表扬军运会游泳队的出色表现,特别提到他“带伤作战的拼搏精神”。掌声响起时,他条件反射地看向左侧——往常这个位置总是坐着叶宿雨,她会偷偷在笔记本上画个小笑脸推给他看。
现在那个座位空着。
“汪顺,”散会后总教练叫住他,“你接下来回浙江队调整一段时间,然后回来备战国际泳联冠军赛和奥运会选拔赛,体检报告我看了,恢复得不错,但还是要控制训练强度。”
汪顺“明白。”
汪顺点点头,眼神飘向走廊尽头——叶宿雨应该已经到南京了吧?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朱志根发来的训练安排表,密密麻麻排满了整整三页。汪顺快速浏览一遍,回复:“收到,明天开始执行。”
杭州,浙江省体育训练中心。
清晨六点的泳池泛着冷冽的蓝光。汪顺一头扎进水里,感受着久违的安静。水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声响,只剩下自己的心跳和划水的声音。他越游越快,直到肺部传来熟悉的刺痛才猛地浮出水面。
教练.“汪顺!这才第一天,你悠着点!”
教练在池边皱眉,汪顺抹了把脸喘着气看着教练。
汪顺“没事,我感觉很好。”
他转身又扎进水里,这次是蝶泳。每一次挥臂都像要把什么甩在身后,每一次打腿都带着狠劲。水花溅起两米多高,引得其他队员纷纷侧目。
“他这是怎么了?”新来的小队员小声问。
老队员使了个眼色:“别问,离远点。”
南京,江苏游泳队训练基地。
叶宿雨站在出发台上,哨声响起时如箭一般射入水中。她的动作干净利落,几乎没有水花。200米自由泳,她的主项,曾经也是汪顺最常陪她练习的项目。
教练_“宿雨,休息一下!你已经连续游了八组了!”
季导在泳池边着急的喊道,叶宿雨充耳不闻,转身时更加用力地蹬壁。水从耳边呼啸而过,她强迫自己只想着技术动作:高肘抱水,加速推水,呼吸节奏...
“叶宿雨!”教练的嗓门提高了
教练_“上来!立刻!”
池边,叶宿雨摘下泳帽,长发湿漉漉地贴在苍白的脸上。教练递来毛巾,她接过后直接盖在了头上,遮住了整张脸。
教练_“你从回来就这样,心脏问题解决了吗就这么不要命的练?心理医生明天下午三点,别忘了。”
毛巾下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嗯”。
国家队微信群已经安静了整整一周。往常最活跃的汪顺和叶宿雨像同时消失了一样,连表情包都不发一个。直到周五晚上,不知谁先起了头,群里开始讨论一月份的国际泳联冠军游泳系列赛分站赛会怎么分组。
“@汪顺 顺哥你去深圳站吗?”
“@叶宿雨 宿雨这次去几场啊?”
一片寂静。
张雨霏的手机突然连续收到无数条消息像是被轰炸了一样,打开微信差点卡死,莫名其妙多了一个群,没有汪顺和叶宿雨的群:
“他俩怎么了?”
“吵架了?”
“汪顺这几天跟吃了枪药似的...”
张雨霏被问得烦了,在只有几个女队员的小群里发了一段语音:“别问了行吗?宿雨现在对谁都冷着脸,我都不敢提这事。就...军运会前汪顺不是气胸住院吗,医生让他休息一个月,他偷偷提前出院训练,比赛时宿雨发现他不对劲,赛后大吵一架...”
消息传得比想象中快。第二天中午吃饭时,汪顺发现周围人看他的眼神都怪怪的。浙江队的心理医生端着餐盘坐到他对面:“下午两点,别忘了。”
同一时刻,南京的心理咨询室里,叶宿雨盯着地板上的一个斑点。
“你说他不在乎自己的健康,”心理医生推了推眼镜,“那你现在这样连续高强度训练,算不算同样的行为?”
叶宿雨猛地抬头,努力为自己辩解。
叶宿雨“那不一样!我是正常训练!”
“根据你的训练日志,这周的训练量比平时增加了30%。”医生平静地说,“身体检查显示你的肩关节已经有轻微炎症,而且你曾经患有过严重的心脏疾病,你这样的高强度训练很可能会再次诱发心肌炎。”
叶宿雨咬住下唇不说话。
“我注意到你反复提到'责任'这个词,”医生继续道,“对汪顺来说,带伤参赛是运动员的责任;对你来说,阻止他是女朋友的责任。你们的分歧似乎不只是伤病观念,而是对'责任'定义的不同理解。”
叶宿雨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杭州的心理咨询室,汪顺正对着同样的结论皱眉。
“你认为叶宿雨不尊重你作为职业运动员的判断,”心理医生说,“但你是否考虑过,她的反对恰恰源于对你职业生涯更长远的考量?”
汪顺盯着墙上的一幅画,沉默了几秒才张口。
汪顺“我知道她是为我好。但有些机会错过了就不会再有。”
“比如军运会?”
汪顺“比如任何比赛。”
汪顺的声音变得坚定。
汪顺“我们这行,巅峰期就那么几年。伤病永远会有,更何况这是军运会,参加这场比赛的不是汪顺个人,是中国海军...”
“金牌值得用健康换?”
汪顺“值得。”
汪顺又陷入了沉默,他想起叶宿雨摔在地上的那条项链,想起她通红的眼睛。值得吗?他不知道。他只知道当他站在出发台上时,脑子里除了胜利容不下任何其他念头。
夜幕降临,南京和杭州的泳池都安静下来。叶宿雨坐在宿舍阳台上,看着手机里汪顺的聊天窗口。上一次对话还停留在军运会前夜,他发来一个“晚安”的表情,她回了一个“加油”。
三百公里外,汪顺站在宿舍楼下,手里攥着那只手镯。他抬头看了看月亮,又低头看了看手机,最终什么也没发,转身回了宿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