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生命,是一树花开,或安静或热烈,或寂寞或璀璨。被刻上深深浅浅,或浓或淡的印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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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汪顺的考核顺利结束,叶宿雨的新任务来了——综艺节目和数不清的广告拍摄。
化妆师第三次为叶宿雨补妆时,她忍不住又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晚上十点二十七分,比原定拍摄计划已经超时三个小时。镜中的自己妆容精致,头发被造型师烫成了夸张的波浪卷,完全不像那个泳池里素面朝天的运动员。
...“叶老师,我们再来一条就可以收工了。就按照刚才那样,自然一点,把饮料举高些…”
导演走过来,脸上堆着职业化的笑容,叶宿雨机械地重复着动作,嘴角扬起练习过无数次的弧度。这是本月第七个代言,后面还排着三个综艺邀约。
奥运延期带来的不只是训练计划的调整,还有突然暴涨的商业价值——经纪人说这是“黄金窗口期”,必须把握住。
...“完美!收工!”
当最后一个镜头终于拍完,叶宿雨立刻冲向更衣室,三下五除二换好运动服。助理小跑着跟上来。
…“宿雨姐,明天早上六点有个直播...”
叶宿雨“我知道,告诉司机直接送我去训练馆。”
叶宿雨收拾着自己的包,检查着游泳包里的物品是否齐全。
…“现在?已经快十一点了!”
助理听到叶宿雨要去训练眼睛都瞪大了。
叶宿雨没回答,只是紧了紧鞋带。自从兼任助理教练,她给自己定下死规矩——无论多忙,每天至少游八公里。这是她对泳池的承诺,也是对...某个人的承诺。
深夜的训练馆空无一人,池水在月光下泛着冷冽的蓝。叶宿雨一头扎进去,冰凉的水瞬间包裹全身,冲走化妆品残留的黏腻感。她像一尾重归大海的鱼,自由地伸展躯体,划破寂静的水面。
200米自由泳,400米混合泳,800米耐力训练...数字在脑海中自动累计。当她完成最后一组冲刺,趴在池边大口喘息时,手机在岸上疯狂震动起来。
徐嘉余的名字在屏幕上闪烁。叶宿雨心头突然掠过一丝不安——这个时间点来电太不寻常。
叶宿雨“喂,甲鱼?”
徐嘉余“宿雨...”
电话那头徐嘉余的声音沙哑得几乎辨不出来
徐嘉余“徐导...徐导进ICU了...”
叶宿雨的手指瞬间收紧,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徐国义教练,那个把她从省队挖掘出来的伯乐,那个像父亲一样严厉又慈祥的人,他的脑肿瘤病情不是一直很稳定吗?
叶宿雨“我马上过去。”
她的声音出奇地冷静,但挂掉电话的手却在剧烈颤抖。
杭州的夏夜闷热潮湿。叶宿雨站在浙江省人民医院ICU外的走廊上,透过玻璃窗看着里面插满管子的徐国义。徐嘉余、叶诗文、傅园慧几个人或站或坐,所有人的眼睛都是红肿的。
徐嘉余“医生说突然出血...”
徐嘉余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徐嘉余“已经做了紧急手术...”
叶宿雨把额头抵在冰凉的玻璃上,脑海中闪过无数画面——徐导在训练时怒吼的样子,在她第一次夺冠时偷偷抹眼泪的样子,在她和汪顺闹分手时叹气说“年轻人啊”的样子...
叶宿雨“汪顺知道吗?”
傅园慧“他今天在封闭训练,还没告诉他。”
天亮了又黑,黑了又亮。第三天下午,医生终于宣布徐导病情稳定,可以转入普通病房。当瘦得脱形的徐国义微微睁开眼睛时,病房里爆发出一阵压抑的抽泣声。
教练“哭什么...”
徐导的声音虚弱但依然带着熟悉的威严
教练“我还没教完你们呢...”
叶宿雨站在人群最后,死死咬住嘴唇不让眼泪掉下来。徐导的目光扫过每个人,最后停在她身上,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探望时间结束,其他人陆续离开时,徐国义却突然开口
教练“宿雨留下。”
病房门轻轻关上,只剩下监护仪规律的“滴滴”声。徐导示意叶宿雨坐近些,他的手指瘦骨嶙峋,却依然有力。
教练“代言...接太多了。训练...跟得上吗?”
叶宿雨鼻尖一酸
叶宿雨“我每天保证八公里。技术数据都...”
教练“不是问这个,快乐吗?”
徐导打断她的回答,这个简单的问题像一记重拳击中胸口。叶宿雨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快乐吗?在闪光灯下假笑的时候?在凌晨独自训练的时候?在看到汪顺和其他队员默契配合却要维持“专业距离”的时候?
教练“这个俱乐部的规定,你没有办法拒绝,但是如果真的影响了你的训练任务,和经纪人沟通一下,你还是要以训练为主。”
教练“你和汪顺...还别扭着呢?”
徐导突然转了话题,眼睛却格外明亮。
叶宿雨猛地抬头,脸瞬间涨红。
叶宿雨“徐爸!我们...我们现在是...”
教练“我知道你们互相喜欢。”
徐导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
教练“就像我知道甲鱼喜欢仰泳,傅园慧讨厌晨训一样明显。”
监护仪的节奏似乎变快了。叶宿雨盯着被子上的一处褶皱,不敢抬头。
教练“宿雨啊...我教了你们这么多年游泳,但最重要的一课,可能忘了教...”
徐导叹了口气,艰难地抬起手,指了指心脏的位置。
教练“成绩很重要,但人生更重要。游泳池里的胜负只是一时的,但这里的感觉...会跟你一辈子。”
叶宿雨的眼泪终于决堤,大颗大颗砸在白色的被单上。
教练“别害怕失败,不管是比赛...还是感情。大胆去做自己...尊重这里的声音...”
徐导的声音越来越轻,他的手慢慢垂下来,眼睛却依然慈爱地看着她。叶宿雨握住那只布满针眼的手,哭得像个迷路的孩子。
教练“诶呀,可惜了,我可能没有办法再看到你和嘉余站在奥运的领奖台上了。”
叶宿雨“说什么胡话呢!你过几天出院了回家好好养着,明年还要陪我们去东京看我们拿冠军呢!”
叶宿雨的眼泪止不住的从流出来,真想抱着徐导痛哭一场。
教练“我的身体我自己知道,就算是没有我的陪伴,你们几个也要好好的游下去,好好的生活。”
徐导艰难的抬起手帮也要擦掉眼泪,叶宿雨不像叶诗文徐嘉余他们那样从小跟在徐国义身边训练,但是和徐国义的关系比他们任何一个人都要亲。
他们几个是徐国义挑选进队里的,只有叶宿雨是她挑选的自己的教练,主动申请进入徐国义团队,在她职业生涯的瓶颈期也是徐国义的鼓励才让她走出来的,她不听任何人的话,但是从来不会不听徐国义和楼霞的话。
第二天一早,徐导就把她赶出了病房。
教练“回去工作,奥运推迟了,但时间不等人。”
叶宿雨在门口深深鞠躬,转身时听见徐导最后的话:“记得...快乐地游...”
7月19日凌晨两点十七分,叶宿雨在南京的公寓里被手机铃声惊醒。来电显示是徐嘉余,但她接起来时,却听见傅园慧撕心裂肺的哭声。
徐嘉余“宿雨...徐爸...可能要不行了...”
世界在那一刻静止了。叶宿雨机械地换衣服,收拾行李,整个人像被抽空了灵魂。当她赶到杭州时,病房已经空了,只剩下整理床铺的护士。
不重要的路人“很突然...凌晨两点多病情恶化,抢救到三点零五分...”
叶宿雨站在那张整洁得过分的病床前,浑身发抖。她来晚了,没能见到最后一面,没能再说一声谢谢,没能告诉徐导她终于明白了那番话的意义...
走廊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叶宿雨转头,看见汪顺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口,眼睛通红,运动服上还有训练后的汗渍。他们隔着空荡荡的病床对视,所有的伪装、界限、理性都在这一刻土崩瓦解。
汪顺大步走过来,一把将她搂进怀里。叶宿雨的脸埋在他胸前,闻到了熟悉的氯水味和汗水混合的气息。他的心跳又快又重,震得她耳膜发疼。
汪顺“酥酥,徐导已经…”
汪顺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大家都在殡仪馆忙前忙后,汪顺到医院来办理死亡证明,在这里等着叶宿雨。
叶宿雨揪住他的衣领,泪水浸湿了布料。
叶宿雨“他前天还跟我说...说要快乐地游...”
汪顺的下巴抵在她发顶,手臂收紧。
汪顺“我知道…我知道…他会一直看着你快乐地游的…”
简单的一句话,却像黑暗中的灯塔。叶宿雨突然明白了徐导那番话的真正含义——游泳是他们的职业,是热爱,但不该成为禁锢心灵的枷锁。无论是比赛还是感情,都需要那份纯粹的勇气和快乐。
殡仪馆里,叶宿雨坐在下面双眼无神,头靠在汪顺肩膀上,她已经哭到没有眼泪了,可是看着徐导的照片,她还是很难过。
徐嘉余“汪顺,带酥酥回去休息一下吧。”
徐嘉余看到小师妹这个也是无比心疼,才让毛飞廉和商科元他们把叶诗文和傅园慧他们带回去,转头过来看到叶宿雨还坐在这里一动不动的,眼睛都肿的不行了。
叶宿雨“我想再陪陪他…”
汪顺“徐导要是看到你这样,会心疼的。”
汪顺的手轻轻落在叶宿雨的发间,指尖微微发颤。他克制着胸腔里翻涌的酸楚,喉结上下滚动了几次才压下那股哽咽。
虽然不属于徐导的直系团队,但那个总是板着脸却偷偷给他们塞巧克力的长辈,早已在每一个游泳少年的成长轨迹里留下了无法磨灭的印记。此刻他深吸一口气,把所有的痛楚都锁在绷紧的下颌线里——现在还不是崩溃的时候,眼前这几个哭到脱力的“小朋友”更需要支撑。
晚上九点的酒店走廊灯光惨白,汪顺刚把叶宿雨送到房门口转身要走,衣角突然被拽住。那只手苍白冰凉,像是抓住最后的浮木。
叶宿雨“你可以...多陪我一会儿吗?”
叶宿雨的声音碎在哽咽里,睫毛上还挂着将落未落的泪珠。
床头的夜灯在墙上投下暖黄的光晕,叶宿雨蜷缩在被子里的身影微微发抖。汪顺隔着布料都能感受到她压抑的抽泣,像一把钝刀在心上反复拉扯。他伸手将她揽进怀里,掌心贴着她冰凉的后颈。
汪顺“睡一会儿吧,睡醒就好了。”
叶宿雨“睡醒了...就要接受徐爸真的...不在了的事实...”
叶宿雨把脸埋在他胸前,泪水浸透了他的T恤。
窗外突然划过一道流星,汪顺仰头望着玻璃上映出的星光,喉间泛起铁锈般的苦涩。
汪顺“你看,他只是变成了星星。只要我们还记得他,他就永远...”
尾音突然哽住,他猛地别过脸去,一滴滚烫的液体还是落在了叶宿雨的发间。
叶宿雨“我没赶上见他最后一面,他会不会...”
汪顺“不会!”
汪顺突然收紧手臂,力道大得几乎要把她揉进骨血里。他低头抵着她的发顶,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
汪顺“他临走前最惦记的就是你过的快不快乐...怎么会舍得怪你?”
这句话终于击溃了最后的防线,滚烫的泪砸在彼此交握的手背上,分不清是谁的先落的。
夜风掀起窗帘,星光温柔地笼罩着两个相拥而泣的身影。远处传来隐约的晨钟声,新的一天终究还是来了。
追悼会上,叶宿雨和汪顺并肩站在队伍中,手指在众人视线之外悄悄相勾。当轮到她献花时,叶宿雨轻轻摸了摸徐导照片中严肃却慈祥的脸。
叶宿雨“我明白了,徐爸,不会再害怕了。”
叶宿雨心里默默地念着。
走出殡仪馆,盛夏的阳光灼热刺眼。汪顺的手自然而然牵住了她的,十指紧扣,没有解释,也不需要解释。
汪顺“代言拍摄的怎么样了,还要继续接那么多吗?”
叶宿雨“快拍完了,剩下的时间...”
她抬头看他,眼睛还红肿着,却闪着坚定的光。
叶宿雨“我想好好训练,好好...谈恋爱。”
汪顺的嘴角慢慢扬起,那是自徐导去世后第一个真实的笑容。他低头,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
汪顺“徐导会高兴的。”
叶宿雨“嗯。”
叶宿雨望向湛蓝的天空
叶宿雨“他会说'早该这样了'。”
阳光下,他们的影子在地面上融为一体,再没有任何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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