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是心如止水的沈清秋也觉得非常好奇。不禁心想:这厮竟然有喜欢的人了?他忍不住看向柳清歌。
柳清歌感到身边人向自己透过来的目光,也转过头朝沈清秋微微一笑。然后凑近他,在他耳边低声说道:“师兄看我干什么?我好看吗?”
柳清歌的泪痣差一点就贴在沈清秋洁白的耳朵上,看着近在咫尺的绝代风华的脸,沈清秋心里莫名一阵悸动。
刚想把他推开,便看到柳清歌的手朝他耳朵伸去。
沈清秋一惊,猛地将他推开,蹙眉道:“你……”
柳清歌却连忙摆摆手,解释道:“我看见师兄鬓角处有一朵梅花,我只是想替师兄摘下来罢了,不信你看!”
说罢,柳清歌打开手掌,如玉笋般的手上,果真静静地躺着一朵娇艳欲滴的梅花。
沈清秋想应是经过梅花树时,不慎落下的。随即又想到一个问题,忙问道:“难道我就一直别着这朵梅花……来的?”
柳清歌从容道:“是啊。怎么了?”
沈清秋脸色瞬间僵硬无比,堂堂清静峰峰主,竟然带着这种小姑娘才会带的俗气之物?而且还被这么多人看到了?尴尬瞬间扩散,占满了他的脑海。沈清秋现在只想快些离开这个嘈杂的地方,便起身说道:“诸位,清秋告退。”
果然,沈清秋又是第一个离开的。他几乎每年都这么说。可是,谁也没理由阻拦。
沈清秋对人真是冷淡呐。柳清歌感到失落至极。
说着,沈清秋便快步走出主殿。留下一把红伞还在他座位上。
岳清源见状,也急忙起身,道:“我待会儿再来。”便追着他出去了。反正岳清源会再来的,毕竟他是掌门,还要来主持大局。
柳清歌一挑眉,没有多在意,觉得掌门师兄只是去送一下沈清秋,便继续喝酒了。
此时大雪也已变成纷纷扬扬的小雪了。沈清秋离开主殿后并没有着急回去,而是站在距离主殿二十米的扶手傍,观赏漫天白雪以及看不到尽头的梅花。雪沾染上了他的青丝,红袍。
他似乎也没想起来自己还有一把红伞。没过多久,身后传来脚步声,沈清秋听若未闻。
脚步声越来越近,直到一把淡青色的伞挡住了沈清秋头上的满天风雪。沈清秋头也不回地说道:“掌门师兄这么早就离席了?”
“小九……”
沈清秋闻言陡然转身,目光阴沉地盯着眼前那人。
岳清源身躯凛凛,相貌堂堂。但他的眉眼是温柔的,似春日桃花。眼眸明亮如清泉,只是此时略微有点浑浊,想必只是喝醉了酒吧。
沈清秋冷然道:“不准这么叫我。”
席上的那两个号“七九”,勾起了沈清秋许多的回忆。他又道:“掌门师兄回席吧,恕清秋不送。”
岳清源眼睛里凝着深深的忧郁,眼神中流露出关切。他道:“你体弱,不打伞会生病的。”
……
酒过三巡,柳清歌才瞥到沈清秋座位下躺着一把红伞。他把伞捡起来拿在手中观看。
伞通体成朱红,伞面上绘着数棵金色的竹子。虽然只是寥寥几笔线条勾成,但画师技艺高超,将竹子刻画的惟妙惟肖,简直是一幅丹青。
他体弱,不打伞会生病的。这么想着,柳清歌起身说道:“诸位慢用,清歌先告辞。”说完,就匆忙离开。
齐清萋不满道:“今天怎的一个二个都抢着离开。”
“是啊,不知道去干嘛了?。”
“……”
出了主殿,柳清歌在漫天雪花里蓦地看见两道身影。一个身着红袍,清瘦纤长。一个身穿紫黑袍,身形高大。只是两道身影在雪中紧紧贴合在一起,看上去亲密无间。一把青伞也随意地扔在雪地上。
那不是沈清秋和岳清源又是谁?
柳清歌久久怔愣不已。他脑子里乱糟糟的,心底莫名恐慌,失落和苦涩在全身上下蔓延。
心口像堵了棉花,令他呼吸不畅。一种愤怒的情绪也在脑中炸开。他压下滔天的醋意走上前去,狠狠地说道:“你们……”风华绝代的脸上充满了不甘,“在,干,什么?!”
沈清秋脸色骤变,一把推开岳清源,站在一旁,盯着地上被岳清源随意丢弃的青伞默默不语。
岳清源缓了过来,尽量平静道:“柳师弟,你也离席了?”
柳清歌放缓语气,沉声道:“是啊,我离席了。”他原本是来送伞的,可是眼下他连给沈清秋送伞都不想说了。
三人沉默不语,气氛陷入一阵尴尬。
最终还是岳清源先打破沉默,抬眼看向二人,说道:“那我就先回席了。”说罢,他就进入主殿。他看见了柳清歌拿的红伞,心下了然。
沈清秋也抬眼看着柳清歌,淡淡道:“那我就先……”忽然,他瞧见了柳清歌手上的那一抹朱红。
他叹了一口气,又道:“既然柳师弟来给师兄送伞,怎的还不拿给我?”
闻言,柳清歌缓过神来,慢慢走到沈清秋身边,将伞递给他。他的手不小心碰到了沈清秋纤长的手指。柳清歌不禁全身一颤。
这手分明是冰凉的,可是就在碰到这手的瞬间,他觉得滚烫无比,心中一热,神使鬼差般握住了沈清秋的手腕。沈清秋疑惑道:“你干……”
话未说完,柳清歌手上发力,猛地一拉,便把沈清秋抱在怀里。那把红伞又被柳清歌随意扔到了一边,和青伞一起躺在冰冷的雪地中。
岳清源身形高大,沈清秋的头只抵得到他的下巴。可是柳清歌这厮和他差不多高,为什么抱的比岳清源还用力啊?沈清秋挣脱不开。怒道:“柳清歌!放开!”
柳清歌置若未闻,抱得更紧了,似乎想把这个人融在他身体里,好让别人再也找不到他。沈清秋又道:“被人看见了怎么办?快放开!”
闻言,柳清歌一只手松开沈清秋,召出乘鸾,带着沈清秋御剑上天。
沈清秋怫然道:“不得御剑!这是规矩!”
柳清歌无所谓地说道:“偶尔犯个禁罢了。”
沈清秋脸色僵硬,骂道:“你!是不是有病?我又没招惹你,何必跟我过不去?你再不放手,休怪我不客气!”
并非不是沈清秋真的挣脱不开柳清歌,而是如果他对柳清歌发起了攻击,这么近的距离,必定会伤了柳清歌。毕竟,苍穹山上能跟柳清歌对招的人,除了他打不过的岳清源,也就是可以和他打成平手的沈清秋了。
可是柳清歌却淡淡一笑,坚定地说道:“你不会。”他笃定沈清秋不会伤害他。
果真,向来伶牙俐齿的沈清秋被噎到了,他恶狠狠地瞪着柳清歌,却毫无办法。
柳清歌赌对了,沈清秋确实不会伤害他。
剑在高空中极速行驶,寒风刺骨,拍打在沈清秋脸上,沈清秋不由得颤抖了一下。沈清秋向来怕冷,可能是因为小时候挨得打太多了,亦或者是被他以前的师父经常拿来试毒,他的身子很弱。不像柳清歌从小被人捧在手心里娇惯着长大,身体不是一般的好。再冷的天,也只穿着单薄的一层衣服,最多再加个外袍。
柳清歌感觉到了怀里那人的颤抖,犹豫一下,脱下身上的外袍,给沈清秋披上。沈清秋感到那人也在微微发抖,愣了一下,嘲讽道:“冷不死你。”
“确实冷不死。”
“……”
剑在清静峰降落。即便在寒凉的冬天,株株深绿色的竹子依旧高耸挺拔,只是竹叶上落下了一层洁白的雪花。
柳清歌把沈清秋放开,沈清秋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便朝竹林深处那所木屋快步走去。柳清歌也跟着他走。
穿过葱绿的竹林,木屋近在眼前,可柳清歌依旧不依不饶地跟着他。
沈清秋在木屋前站了片刻,心念一动,召出修雅剑。
柳清歌听到唰的一声响,就见那把名动天下的修雅剑抵在自己脖子旁,只要沈清秋想,就能切断他的头颅。他静静地盯着着修雅剑。
沈清秋眼中闪露着凶光,他冷然道:“刚才在空中多有不便,还请柳师弟指教。”
柳清歌静默片刻,不见动静。沈清秋心下奇怪,心道:柳清歌这厮是不是吃错药了?要是换成以前,他早就拿着乘鸾和自己打起来了。
柳清歌慢慢抬头,细长的桃花眼静静凝视着沈清秋。他的目光闪动间,深邃得宛若寒潭的眸底,似乎翻涌起无数丝丝缕缕的情愫,复杂而微妙,令人难以洞察分毫。在柳清歌脸色竟能看到这番神情,沈清秋也是微微诧异。
柳清歌哑然道:“沈师兄。你想打我,便打吧。”
沈清秋听到这句话脸色瞬间煞白。他心中微动。柳清歌他…怎么了?以往那个说他一句,就能提着剑砍人的柳清歌哪去了?
柳清歌低声道:“我知道你喜欢像掌门师兄那般温柔可亲的人,而我,又凶又暴躁,还经常拿着剑殴打别人。我改,师兄,我改还不行吗?”他越说头越低。
这通话着实把沈清秋给惊着了。他什么时候说过喜欢……岳清源?还有,柳清歌今天又玩的哪出?说什么自己又凶又暴躁,还经常打人?更不可思议的是,他还要改??!!
可沈清秋这个人,不擅长表达自身的情感,所以自然也没听出柳清歌话里的端倪。没听出柳清歌话里对他的心意。
沈清秋一时间说不出话来。他把架在柳清歌脖子上的修雅剑收回来,奇怪地盯着他,道:“我什么时候说过我喜欢岳清源?”
柳清歌顿时一阵狂喜,原来他不喜欢掌门师兄!太好了,白紧张一场,哈哈有机会有机会!
柳清歌这个娇羞样,至少在沈清秋眼里他是娇羞的样子,怎么看怎么别扭。沈清秋忍无可忍,最终怒道:“你…能不能不要摆出这副模样!我看着不顺眼!”
柳清歌大惊,忙道:“哦哦哦,好的好的,我马上改!”
更不顺眼了。
沈清秋又怒道:“你快滚!”
柳清歌也急忙说道:“好好好,我马上滚马上滚。”说罢,就召出乘鸾立刻飞走了。
带起的一阵雪拍打在沈清秋脸上,沈清秋骂道:“别在让我看到你!”
沈清秋又不禁想,要是别人看到那位百战百胜的柳峰主柳战神这副模样,怕不是下巴都要惊掉了?
站了片刻,沈清秋便进屋了。屋里暖和,沈清秋正要把外袍脱下来,才倏然发现,这衣服,是柳清歌的啊!
沈清秋脸色黑得赛陈年锅底,他刚想捏个诀把这件衣服烧掉,但是青色的火焰才升起了一点时,他又不禁想到,刚才在乘鸾剑上,柳清歌不禁自己冷,也要把衣服拖给自己穿的样子。顿时熄灭了火焰。
真是……
还是等柳清歌那厮自己过来取吧。沈清秋这么想着,便躺在床上,沉沉睡去。
一夜已过,沈清秋早早醒来,望向窗外。等待着那人来取回衣服。下了一夜的大雪,外面已是皑皑的一片。霜深露重,寒意愈浓。
泡了一壶又一壶茶,也不见那人到来。沈清秋不禁有些担忧,莫不是昨天拖衣服感冒了?罢了,既是因我而起,那我便负责到底吧。
于是,沈清秋便一手抱着衣服,一手提着药御剑前往百战峰。
到了百战峰山脚,沈清秋眉头一抽。心中一阵怒火。柳清歌还怕人看不到,在山脚立下一块超级大的牌子,大得占据了半座山。上面写着:进入百战峰不得御剑。
望着这九个字,沈清秋顿时想要丢下衣服走人。可是担心那人还在生病,便一咬牙,迈上了阶梯。
因为百战峰弟子向来不待见清静峰弟子,哪怕是峰主,也是极为不尊敬的。所以沈清秋已经几年没来过这百战峰了。早就忘了这到底有多少级台阶。
他每走一步,便数一下。
一,二,三,四……一百,一百零一……一千,一千一百……两千……
终于,沈清秋爬到了山顶。他抹了一把汗,心中惊道:足足有两千八百九十八级台阶!
此时他已是满面潮红,喘着气。不禁暗骂,谁会把家建这么高啊!这有病吧?!
待缓过来,沈清秋向前方一望。便震惊了。
只见宽广的校场上,站满了人。人人都是赤着上半身,提着一个大秤砣在扎马步。而柳清歌则提着一个更大的秤砣扎马步。
哪里有半分生病的模样?
沈清秋脸色比陈年锅底还要黑了。觉得自己就是自作多情,刚想迈步离开,就听到有人大喊:“你们快看!那不是沈峰主吗?”
顿时,校场上的人都齐刷刷地望向自己。沈清秋尴尬至极,但又不能这么没礼貌地离开,只得装作若无其事,缓缓走向柳清歌。
整个校场上,就沈清秋穿着一件青色的大棉袄,和他们显得格格不入。
又有弟子说道:“哇,沈峰主虽然我不喜欢,但这相貌真是一等一的好看,比咱师尊还要俊呢。”
确实,一件青色棉袄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容貌俊美无双,虽然脸上神情淡漠,给人一种拒人千里的冷漠,但却不失一丝美感。
柳清歌一时之间呆住了,整个校场安静了片刻。突然,柳清歌反应过来,大吼道:“都给我把衣服穿上!”说着,他急忙把拴在身上的衣服扯下,往身上套。
弟子们很疑惑,但不敢违抗师尊,还是慢吞吞地穿上了衣服。
但有些大胆的弟子却说道:“师尊,大家都是男人,怕啥?”
柳清歌怒道:“你找打是吧?叫你穿上你就穿上!”
那人没声儿了,也默默地穿上了衣服。众弟子觉得今天的师尊好生奇怪。也对沈清秋的到来感到疑惑。沈清秋莫不是来挑战师尊的?
沈清秋一直闭着眼,脸红了又青青了又白,变幻多端。直到柳清歌跑到自己身前,唤道:“沈师兄,来百战峰什么事?”
沈清秋这才睁开眼,尽量淡淡地说道:“你的衣服。”说罢,便将那件蓝白色的外袍递给柳清歌。
柳清歌怔愣了一下,才急忙接过衣服。心中很暖。沈清秋爬了两千八百九十八级台阶,就来给自己送衣服?
他笑道:“谢谢师兄。”末了他又看到沈清秋手里拿的一个盒子。问道:“沈师兄,这是什么?”
一抹红晕渐渐爬上他的耳朵。他只得找一个借口,胡乱地说道:“这是给弟子们送的药。”
有人不住喊道:“师尊,他肯定不安好心,说不定他下毒了!”
沈清秋神色微微有些黯淡。他在这些弟子心里,就是这么个小人、伪君子吗?
柳清歌看到了他的神色变化,瞬间勃然大怒,喝道:“刚才是谁在说话?马上站出来!”
那名弟子被他吼的一愣,顿时害怕起来,一股恐惧升上了心头。但他还是老老实实地站了出来。
柳清歌又喝道:“小子胆肥了啊?这是我师兄!清静峰峰主!你们给我放尊重点!”
沈清秋怔愣了很久,还……从未听到他这么维护自己……
弟子们惊讶地看着自家师尊,师尊他不是从来都和沈清秋不合吗?怎么如今反倒给沈清秋说话了?
柳清歌道:“你!绕清静峰先跑个五十圈,再打杂一个月!”
那名弟子一惊,打杂一个月?简直太丢脸了啊!他本就经常嘲讽清静峰弟子,如今让他去打杂?!他求道:“师尊,别让我去打杂行吗?求你了!”
“没门儿!”
沈清秋是个怕麻烦的人,那名弟子要是去了清静峰,出了事,他还要承担责任。沈清秋道:“柳师弟,算了。跑个五十圈就可以了。”
那名弟子感激地看着沈清秋。
果然,柳清歌闻言,道:“我师兄都替你求情了!既然如此,打杂就免了。”
“弟子多谢师尊!”
然后,柳清歌又对众弟子喝道:“谁还想去跑的给我站出来!”
鸦雀无声。
沈清秋轻咳一声,淡淡地说道:“那我就先告辞。”
柳清歌忙说道:“我送你。”
“不……”话还未说完,沈清秋又被柳清歌拉入怀中。柳清歌召开乘鸾,带着沈清秋飞向天空。只留下目瞪口呆的弟子们。
沈清秋心想他是没看到那么大块牌子吗?无语道:“不得御剑。这是你定的规矩。”
柳清歌摆摆手,道:“没事,我就是规矩。”随即,他又温柔地笑笑,细长的桃花眼凝视着沈清秋,红唇轻启,
“你也不必遵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