球形舱的空间十分狭小,一个成年人需要在里面蹲下,而且还有充当动力装置的脚踏板,空间自然不足,根本无法站立。但至少这是密封的,我也保住了一条小命。
这种侥幸感只保留了不到几秒。我就像被孩童装到瓶子里玩弄的昆虫一样,在密封舱里被海浪玩弄着,身体狠狠的撞击着密封舱的舱壁,喊疼都来不及。外面的巨浪不断的拍打在透明的舱壁上,宛如世界末日一般的景色。上一秒可能在风口浪尖,下一秒就可能在海水里。球形舱挟裹着大量的气泡在黑色的海中上上下下。愤怒的大海咆哮着,恨不得直接将这个小小的密封舱吞入海底最深处。
漆黑的夜空没有一丝光亮,更为深色的海水透露着未知的恐惧。但我似乎看到了远处海水和夜空的交界处,有黑乎乎的,一大团一大团的东西,轮廓十分的清晰,有棱有角。
那一定是我们的舰队!
我尝试打开舱盖,但是风浪根本无法让我稳住重心。一会我觉得我在倒立,一会又觉得我趴在地上。我努力的调整着位置,在惊涛骇浪中站立着,双脚紧紧的踩着舱壁,头死死的顶住舱门,双手抓住舱门附近的把手。整个人的姿势就像一只被定格的青蛙一样。
就像在嘲讽我,不知哪来的巨浪狠狠的拍打过来。我的手脚滑落了,“咚!”头部狠狠的磕在舱壁上,失去了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我醒了过来。外面已经是风平浪静。太阳正在从东方升起,“半壁见海日”,把新的一天的第一缕阳光洒在波光粼粼的海面上。平静的大海就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伪装性极强。
我是不会再相信大海了。再也不会相信。
那么现在,看看我这个可怜鬼的处境。首先,我穿的衣服都是舰上统一发放的睡衣,蓝白条纹相间的。然后我在一个球形舱里。
这个球形舱一半透明一般不透明。当然也有变色装置来抵挡阳光。底部有一个充当动力装置的脚踏板,就像自行车那样的。有一个金属材质的急救包,里面有绷带,一瓶乙醇,还有止痛药,抗生素等等。哦,还有一瓶晕船药。然后我还在一个背包里找到了一个水袋,两升的纯净水,五千克的压缩饼干。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我的身上有一块手表。然后什么都没有。这个球形舱唯一的动力装置就是脚踏的螺旋桨,没有电动机或者是柴油机。
然后,我现在应该怎么办?大脑一片空白,就好像被格式化的硬盘。我的同伴,海军,一切都变得非常遥远。
以及昨晚的那个…
我摇了摇头,企图把这家伙从我的脑袋里忘掉。现在我不得不相信那些牛鬼蛇神了。我们普遍是新教徒,但真正把它当回事的屈指可数。不过我还是被迫念出了一些类似于祈祷的话——来源于我小时候的记忆。说实话我也不知道那玩意有没有用,它所带给我的激励远远大于“显灵”的作用。
不过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想着如何跑到一块陆地上。就这样。
“士兵们。我希望这些紧急的设施永远不会有用到的一天——也希望真正用到的一天能够像自己的战友一样可靠。”教官的声音回荡在我的脑海中。
“首先,这个球形舱只能让一个人活下去。里面的给养很重要…”
我在脑袋中快进着教官的话,企图找到一些有用的信息。
但最终,什么都没有——因为我忘了。
我绝望的让自己尽量舒服的坐在舱里,思绪飘到了家乡,想着小时候和小伙伴一起爬树,到废弃的阁楼探险,冬天用鞭炮炸冰面,以及…最幸福的日子?或许就是和她在一起的日子了…那段时间,我们每天一起上下学,一起吃午饭,周末一起去图书馆…尽管这些十分的简单,但…也算是我无聊的一生中仅存的调味剂。
她叫…叫朴智雅。嗯,是这个名字,我永远不会忘记。
也好,过不了多久我就要见到她了。想到这里,我不禁露出一丝苦笑。接下来就让我想想是怎么死的。
无非只有渴死。在饿死之前我就已经渴死了。这种死法很折磨人。我的嘴唇会变得干裂,喉咙会因为干燥而无法说话,浑身发烫…其实这些都只是我的幻想。我只是一个普通人,什么都不了解。我无法像英国电视节目中的贝尔格里尔斯那样在外面求生——真的,根本不可能。就连他自己都需要做好各种准备工作。而且我并不经常看他的节目,对各种五花八门的求生机巧也一无所知。
我胡思乱想了很长时间,然后决定拒绝继续等死。我开始踩踏着踏板。螺旋桨发动起来,球形舱开始缓缓的运动着。
感觉这比起自行车不多费力多少。只不过大海里没有参照物,很可能我一直在转圈。现在还是早晨,太阳在东方。若是到了中午,可能我就要小心一点了。
维持着脚下的动作,我继续胡思乱想。但大多都是在想着她。不知道为什么,自从看到了那张照片,我就一直在想着她。回想她柔顺的黑色长发,她微笑时犹如月牙一样的嘴角,她洁白如玉一样的的皮肤,尤其是她的秀发。就像大部分女生的头发那样,看起来她的头发也只不过是简单的单辫。不过,对我有一种特殊的吸引力——当我无意间闻到了她的头发上的香气,就会沉醉在其中。那是多么美妙的女孩子的香气!混合着洗发水和异性特有的气味,令我陶醉,令我为之酥软…我…
“嘎!嘎!!”
一阵不合时宜的海鸟尖叫声闯进我的耳朵。“…”我无比恼怒的怒目着站在球形舱外面的海鸥。
这家伙长着黄色的小短嘴,和黄色的爪子,看起来肥嘟嘟的。它把小脑袋紧紧的缩在身子上,好像很冷的样子。浑身白色,黑色的尾羽和灰色的翅膀。小眼睛斜斜的不信任的盯着我。
不到万不得已我是不会吃海鸥的肉的。尤其是不知道这家伙携带什么病菌的时候。而且能不能抓到这个家伙也是个问题。
“喂,你打扰到我了。”我对它说。
海鸥眨了眨眼,似乎在听我说话。
我在干什么?我在和一只海鸥说话?天啊我真的是疯了。我一定是疯了。
“你看起来不好吃。我不会吃你的。能不能领条路给我带到最近的岸边?”我半开玩笑的说。
接着,我目不转睛一脸严肃的盯着海鸥。海鸥也看着我。
三秒后,我笑了。就像一个精神病院里的疯子一样。“李成灿你这个蠢货竟然在和一只海鸥问路??”我大声的嘲笑着自己。“你已经死了!不要在挣扎了!”我对自己大声说。似乎是说给自己听的。
肯定也只能说给自己听了嘛!
海鸥尖叫了一声,飞走了。留下我一个人孤独的在球形舱里。大概他也害怕我这个疯子。
“哼,果然我很吓人是不是?”我低声的说了一句,却意识到我的语气带着哭腔。
“我为什么要哭啊…唉…”我低下了头。即使是没有人,也不能哭,因为会被自己看到。
我一言不发,盯着无尽的海水,颓废的踩着踏板,是不是的喝两口水或者吃一块饼干。
太阳渐渐升高了。我也渐渐感受到酷热,于是调节变色装置,把阳光遮住。但不幸的是,就像一个大蒸锅一样。球形舱内的温度渐渐升高。我头上的汗珠也以集团军之势破土而出。
没办法,只能打开艙顶的舱盖。咸而凉的海风吹了进来,带走了些许的热量。我感觉似乎好一些了,但仍然是汗流浃背。
过不了多久,我就要失去所有的水分了呢…我如是想着。
温度渐渐升高了。我干脆停止移动,躺在里面等死。但是,求生的本能促使我想办法。
“别挣扎了,反正也是死,不如安安静静的…”我对我自己的大脑下命令。
我闭上了眼睛——说不定等睁开眼睛,我就看到她了呢…
但这种情况持续了不到两分钟,身上的汗水就把我弄得跳了起来。求生的本能占据了上风。
就像一只宠物仓鼠一样,我在舱内不断的走动着,整个球形舱翻过来,让冰凉的海水钻进来尝试降低温度。随后,我脱下衣服,放在滚烫的舱壁外,从球形舱钻了出去。“扑通!”我一头跳入了大海。
触碰到海水的一刹那,我感觉整个人都好像迎来了新生。“哇…太舒服了!!”海水凉凉的,仿佛一只无形的手把我整个包了起来,驱赶着酷热。球形舱外有几个把手,我就抓着把手,慢慢的在水里享受着死前最后的舒适。
过了一会,我觉得温度降下来了,就回到了球形舱里。不错,球形舱内的温度也稍微低了一些。我等待身上变干,换上了早被晒干的衣服,十分的舒适。
随后,我喝了一口水,继续蹬着踏板。
中午时分,我用手表判断了一下方向。虽说是根据我那不太靠谱的记忆片段为方法判断的,但是也聊胜于无了。反正也是死啊…
就这样以一种慷慨赴死的心态,我继续在海面上行驶着。渴了就喝水,饿了就吃一块饼干。毫不节约。
“数万年前,海水其实也是淡水。”我胡思乱想着。值得一提的是平时我很喜欢看这些书,但是没有几个记住的。毕竟只是为了找个乐子。
“在数万年的冲刷中,海水最终溶解了很多的金属盐,就变成了现在的鬼样子…如果是数万年前,或许我可以喝个饱,然后想办法捕鱼…”我一直沉浸在这些“或许”之中。
不知不觉中,下午了。太阳已经开始西斜。我也感到十分的疲倦。
我需要歇一会。实在是太累了。以往即使是骑自行车,也不会有如此的疲劳感。
看着夕阳,我感到一阵凄凉。自己的生命就像这夕阳一样,缓慢而孤独的落下…
远处再次飞来一群海鸥。一群。就好像是一块布,撒下死亡的阴影。我抬头看着飞翔的海鸥,幻想着自己如果也能长出一双翅膀,然后…
突然,我意识到海鸥只会生活在陆地附近!而它们现在一定就是要回到陆地!
想到这里,我充满了力量,脚踩上了踏板海鸥的方向追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