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浅的到来，打破了竹林的宁静。

她着一袭烟霞色长裙，发间只簪一支白玉铃铛，行走时清音泠泠。见到玄女的第一眼，便红了眼眶，一把将人搂进怀里："阿玄，你当真不记得我了？"

玄女被她勒得喘不过气，鼻尖却嗅到一丝熟悉的甜香——是十里桃林桃花的味道。恍惚间，她看见自己穿着鹅黄衫子，正踮脚给一个少女鬓边簪花......

"小五。"白真突然插入两人之间，指尖不着痕迹地拂过白浅手腕，"阿玄内伤未愈。"

白浅这才松手，却仍攥着玄女袖子不放："四哥好生偏心，当年我疗伤时，怎不见你这般紧张？"说着忽然凑近玄女耳畔，"他是不是天天板着脸逼你喝药？我告诉你个秘诀..."

"白！浅！"白真手中茶盏结出薄霜。

玄女望着兄妹俩斗嘴，胸口莫名发胀。这种亲昵让她想起螺钿匣子里那些绣帕——针脚歪斜的几方角落都染着褐渍，像是有人边学边被扎破了手指。

夜里，白浅神秘兮兮地拖出个樟木箱。

"你的东西，四哥一件都没丢。"她掀开箱盖，里头整齐码着：褪色的桃木剑、写满批注的《百草纲目》、甚至还有半块发硬的桂花糕......

最底下压着幅画卷。玄女展开时，墨色簌簌落下几粒——画中人在练字，袖口沾了墨都不自知，而案几另一端露出半截执笔的手，骨节分明。

"这是..."

"四哥教你写字那年画的。"白浅指尖轻点空白处，"原本这儿题了句'有美人兮，见之不忘'，后来不知被谁刮去了。"

窗外传来树枝断裂声。白浅偷笑："哎呀，怕是某只狐狸踩空了。"

玄女摩挲着刮痕，忽然按住太阳穴——她想起某个雪夜，自己偷看到这幅画后，慌乱中打翻了砚台......

记忆如潮水涌来。

几百年前那个冬天特别冷。玄女还是因为玄母回了家。玄女被玄父罚跪在门口的石阶上，积雪没过膝盖。她刚被玄父鞭笞过，后背的伤结了冰碴。

"不愿意嫁给熊族首领，你就等着被逐出家门吧，要是死也别脏了家里的地。"说完玄父便踢翻食盒。滚烫的粥洒在雪地里，很快凝成冰坨。

白真和白浅踏月而来，白浅拿出大氅裹住她。白真抱起玄女，对她说："从今往后，青丘就是你的家。"

原来这就是"四哥"的由来。

"阿玄？"白浅摇晃她肩膀，"怎么哭了？"

玄女这才惊觉泪水已浸透衣襟。她仓皇抬头，正好看见白真僵立在门口，掌心还沾着新挖的竹笋泥。

次日清晨，玄女在溪边找到了折颜。

老凤凰正在钓螃蟹，鱼线缠着七八只张牙舞爪的青壳怪。"想问什么？"他头也不抬，"真真当年为何刮掉题词？因为他发现你在门外偷看，慌得把画轴卷反了。"

玄女攥紧衣角："我的失忆..."

"三分天意，七分人为。"折颜突然正色，"你为突破上仙强行冲关，魂魄受损。真真用心头血为你稳固元神时，意外触发了自我保护——你潜意识里最怕记起的，恰恰是最放不下的。"

水面炸开涟漪，有鱼儿咬钩了。

"比如？"

"比如你总梦见你的过往……"折颜轻笑，

折颜的话语让玄女想起了素锦族和病儿。

"折颜！"白真声音从桃林深处传来，慌乱看着玄女。

老凤凰冲玄女眨眨眼："剩下的，你自己已经有了答案。"

那晚玄女做了杏仁酪，特意多放了一勺蜜。

白真开心的尝了口："好吃。"

"素锦族……"她突然发声。

瓷勺撞在碗沿，清脆一响。月光透过窗棂，将白真的侧脸分割成明暗两半。良久，他轻声道："你...想起来了？"

"只想起些片段。"玄女盯着自己指尖，"记得我好像与墨渊上神和素锦族族长见过面"

白真忽然握住她颤抖的手。他掌心有常年执笔的薄茧，温暖干燥："阿玄，不用再担心了，素锦族平安无事，墨渊上神也会回位的，小五已经找到墨渊上神的魂魄了"

"你都知道了"玄女猛地抬头

白真把玄女揽在怀里，白真身上有淡淡的沉水香，混着竹叶的清新。玄女听见他心跳如雷，也听见自己灵魂深处传来的、震耳欲聋的回响。

"我知道你对我有很多疑问，那些答案都很长。"他的声音擦过耳尖，"你要用余生来听吗？"

[全文完]

无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