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是一座雕栏玉砌的富贵宅院,却不过半柱香的时间就沦为了一座屠宰场。全府上下一百三十多口人,如今只剩一人还存了半口气。但他不是幸运的偷生者,而是被刽子手折磨的倒霉蛋。
洁白的寝衣沾满了血污,已分不清是他自己的血还是别人的血;他跌坐在地上,随着面前那黑衣青年一步一步往前而一寸一寸往后躲;明明手中还拿着一柄刀,可却连站起身来的力气都没有了。唯一剩下的一点气力,都用在颤抖着求饶上了。
“别杀我,别…别杀我,求你…求求你…别杀我……”
“那不行~我的任务是屠满门,别说你了,你们家厨房的鸡都不能留。”苏昌河装木作样地为难道:“不过——”
手上的寸指剑一转,他又真诚地劝道:“我说了,你把我想知道的告诉我,我就给你个痛快。”
“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了,剩下的我真的不知道了!我爷爷这些年贪墨的银子,我真的不知道在哪里……”
“既然你不配合,那就只能按我的方法来了。”苏昌河遗憾道:“要委屈你了。”
他是个杀手,本应讲究快准狠。当然,他在这点上也做得很好,是暗河这一代的佼佼者,是江湖上令人闻风丧胆的送葬师。但在任务绝对不会出差错的情况下,他偶尔也会干点别的。
一个从户部退下来的贪官,库房里怎么可能只有这点银子!
能挖出来的,全是自己的。
他把玩着自己的寸指剑,眼神戏谑却又如同刀刃般剐在那人的身上,令人不寒而栗。
忽然,他笑了一声,手上也没有什么动作,反而抬眸望向了屋顶。
“居然还有客人?”
不怪他会惊讶,毕竟这院子里现在是什么样的光景,他这个始作俑者是最清楚不过了。这个时候即便有人路过,事不关己的早就跑出三里地了;古道热肠的也该拔刀相助了;可现在这位已经站了一会儿了。
瞧清楚了那人是个约莫不过二十的漂亮小姑娘后,苏昌河歪了下头:“这是……吓傻了?”
他话音刚落,屋顶上的人动了。衣裙翩然,落在了自己身侧,倒是半点多余的声响都没有。
还是个身手不错的漂亮的小姑娘。
苏昌河重新做了个点评后,不着痕迹地转换了自己握匕首的姿势,又挂上了玩世不恭的笑。
“小妹妹,这么晚了还出来散步,很危险的。”
话音刚落,他对上了沐汐眼神,瞳孔一颤。
他自诩见过世面,也见过不少美人,美人都有一双美人眸。比如他们暗河第一美人慕雨墨,媚眼如丝,浑然天成;也比如天下第一美人易文君,温柔又悲悯。可眼前这位小姑娘的眼睛,很干净,像是山涧的一汪清泉,清澈见底;很明亮,像是夜间浩瀚天空里抬眼就能看见的那颗星星;也很纯粹,纯粹到……
苏昌河觉得自己这样满身杀孽的暗河之鬼,都不配出现在她的眼睛里。
沐汐只轻轻眨了下眼睛。
“我不是出门来散步的,我是专门来找他的。”
找他?
苏昌河回过神来,看了眼地上那废物,皱眉:“不是吧?这都有人救?”
地上那人早已六神无主,可听到苏昌河这一句,有仿佛一下子抓到了希望。他根本不认识沐汐,可求生的本能让他匍匐爬了顾去。
“救,救我……姑娘救我……”
“我不是来救人的,我也打不过你。”沐汐往后退了一步,躲开了那人伸过来想要抓她脚的手。
“我和他有些私怨,想要了结一下。不知公子可愿等上一等?放心,不会很久,最多一盏茶功夫。也不会阻止公子完成任务。”
呵。
苏昌河笑了。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喊他公子。
嗯,公子,的确比卑鄙小人什么的好听多了。
“请。”
他很客气地往边上退了一步。准备听一下是什么私怨;再看看这个看起来冰清玉洁的小姑娘准备怎么了结。
“谢谢。”
沐汐客气了一声,举起了自己的手,对准了地上那人。
苏昌河这才看清楚,这藏在广袖子下的纤细手腕上,佩戴的不是什么金银珠串,而是袖箭。很是小巧别致,好像还雕了什么花纹图案在上面。
他眯了眯眼,看清了是几条活蹦乱跳的小鱼,栩栩如生。
挺好看的。
“昨日你在城郊射伤了我的山君,一共三箭。两箭是擦伤,一箭贯穿左后腿。现在,我便还你三箭。不过,我不会弯弓,便用袖箭代替。”
听到“山君”两字的时候,苏昌河的表情变了变。
是老虎吗?
他一时间不知道是该感慨这废物居然还有胆子打老虎,还是改感慨小姑娘家家居然敢养老虎。可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那小姑娘就已经动了手。
“嗖嗖嗖”,不多不少,刚好三箭。两箭是擦伤,一箭贯穿左腿。将地上那人的狡辩和求饶的话全都堵了回去,变成了痛苦的哀嚎。
苏昌河眼睛一亮,他很欣赏她的做派,萌生了先把她发展进自己的新暗河的念头。
但他还没来得及抛出橄榄枝,对方就先开了口。
“我的恩怨了了,便不打扰公子了。”
沐汐说完这话,转身就走,仿若雁过无痕一般。要不是地上还躺着个苟延残喘的人,苏昌河差点以为是自己中了什么莫名其妙的幻术。
“真是个有趣的小姑娘啊。”他道。
“我现在心情不错,那便给你个痛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