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林里，山君追鸟失败，又去给自己掏了只大耗子回来。

回来的时候，整座山庄都安静了下来。山君叼着自己的口粮，脚步轻盈，身姿矫健的跳上窗沿，用爪子扒拉开了为它留好的窗户，钻进了茶室。

沐汐卷着本书，坐在罗汉榻上，靠着几案等它。照例，帮它将口粮切成肉丁。

静谧的夜里，原本只有烛芯噼啪的声音，山君咀嚼的声音，可忽然，多了一声轻笑。

是苏昌河。

他不知何时站在了茶室门口，正抱臂看着。

“沐姑娘这本事，用在杀老鼠身上，真是大材小用了。”

沐汐对于苏昌河的出现，感到意外，却并没有受到惊吓。只是听到他这么问了，便回答了：“本就是为它练的。”

“是吗。”苏昌河随口嘟囔了一句，没再继续问。他看着那猫，慢悠悠地晃进了茶室，坐在了罗汉榻的另一侧，顺便翘起了二郎腿，姿态懒散，好像自己才是那个主人。他看了山君一会儿，又问道：“它一直都这么吃吗？”

“嗯，因为它是我养大的。所以，也带了些不属于猫的习性。”

苏昌河没养过猫，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但听起来怪有道理的。

然后，又是一阵沉默。两人坐在那里，都没有再说话。沐汐一直看着山君；而苏昌河的视线慢慢从山君身上挪开，落在了沐汐身上。

烛火跳动，衬得苏昌河的眼眸也忽明忽暗。

“敢问沐姑娘，师承何人？”

冷不丁，苏昌河开口问了这个问题。

沐汐转过脸来，望向苏昌河，没有立刻回答。

“是我唐突了。”苏昌河的道歉，没什么诚意可言。

沐汐并不是觉得被唐突了，只是觉得有些意外。不过，她不在意苏昌河为什么要问，她只是在想该怎么回答。因为她离开前，她师傅叮嘱过她，自己已远离红尘多年，不想被打扰。

苏昌河也不是真想知道，只是忽然好奇，所以就问了。对方不想回答，也就没再追问。眼角的余光瞥见了案上放着一叠晶莹剔透又透着红的糕点，怪好看的，伸手就拿了一块丢进了嘴里。

沐汐见状，立刻给他倒了杯茶。

苏昌河原本还在感叹，不愧是青州沐家，随便一盘糕点，也是又好看又好吃。这一口下去，满嘴都是桂花的香味儿。但下一瞬，他的表情就变了，眉头一皱，整张脸都快扭曲了。

赶紧拿过沐汐给自己倒的那杯茶，一饮而尽还不够，又给自己倒了两杯，都没缓过劲儿来。

“这什么东西！这么酸？！”

“水晶桂花山楂糕。只不过，我口味偏酸。这碟，是厨房专门为我做的。”沐汐说着，也捏了一块，咬了一口。

苏昌河看着她面不改色，都觉得牙根酸：“沐姑娘你还真是，口味独特。”

“嗯，我师傅也这么说。”顿了顿，沐汐又说：“他是位隐居的山野之人。收我这个徒弟，也是机缘巧合。”

“奥，那理解了。世外高人嘛，都这样。”苏昌河一副“我懂”的模样，但是却又说：“是修道之人吧。”

沐汐也没有否认，点头：“是。”

“呵……”苏昌河笑了声，摇了摇头道：“真该让慕青羊来听听，也好知道自己刚刚有多蠢。”

“他不蠢。”沐汐轻声反驳。相反，他颇有灵性。

苏昌河当然知道慕青羊不蠢了，他只是对成为一个术士情有独钟罢了。至于沐汐不愿意暴露自己，那也是她自己的事情。苏昌河只想问问自己感兴趣的事情：“那沐姑娘你会卜卦吗？”

糕点吃完了，沐汐也端起了自己面前的茶盏，抿了一口。

“……通天之术，我学不了。”

“是吗，那真是可惜了，”苏昌河也没问为什么，只是遗憾的感叹道：“本来还想让你帮我算一卦呢！”

沐汐看着他，直接揭穿他：“你又不信，有什么好可惜的？”

苏昌河刚想反驳一句，你怎么知道我不信。可转念又想到，这小姑娘师承道家，也是有些道行在身上的，又默默把话吞了回去。

“沐姑娘，”苏昌河这次格外的真诚：“有些实话，可以不说出来的。”

沐汐似懂非懂：“……哦。”

苏昌河被她逗笑了。

“喵～呜……”

吃完肉丁的山君喵了一声，走到沐汐的腿边，来回蹭了几下。沐汐弯腰，摸了它两把，得到了它几声舒服的小呼噜似的回应。

苏昌河第一次见到这种场景，觉得挺新奇，问：“它这是什么意思？”

沐汐和他解释道：“吃饱了，要去睡了，和我打个招呼。”

他轻笑了一声：“还挺有趣。”

挺有趣的山君也往苏昌河的方向走了两步，苏昌河还以为它也会蹭一蹭自己，都准备伸手也勉为其难摸它一下了。结果山君靠近了后扭头就走，就连尾巴也像是长了眼睛似的，半点不碰上他的的衣裳。

“呵！”被一只猫佛了面子的苏昌河看着那只胖猫的背影，从胸腔里挤出一声冷笑，但又不甘心地指着它问沐汐：“这小胖子什么意思！？”

山君不喜欢陌生人，沐汐一直都知道。所以，在知道山君领了两个人回来的时候，她才会感到意外。但是现在看看，大约只是因为记住了自己之前帮了他一把的缘故吧。

“苏公子，山君是只猫。猫，都是如此的。”沐汐解释了一句，并且强调道：“还有，山君不是胖，是因为此处天寒地冻，它需要自己的皮毛御寒。”

苏昌河油盐不进：“那不就是长膘吗？”

沐汐很难说不。

在言语上也噎了沐汐一回的苏昌河忽然像是扳回了一局，顿感神清气爽，刚才那一点儿不愉快立马就被抛之脑后了。

“……夜深了，苏公子也早些休息吧。”沐汐干巴巴的开口。

苏昌河看着她依旧端着大家闺秀姿态，但脚步快了不少，忍不住笑了。没有出声，只是胸腔一下下地震动着。

原来这小姑娘也是有孩子气的时候的。

他没有立刻回房，而是亦步亦趋地跟在沐汐身后，待人推开了自己闺房的门，他才出声喊住了对方。

“沐姑娘，丢桃花币的时候，你自己希望会是什么结果？”

这才是他最开始想问的问题。

其实他也不甚清楚自己为什么那么好奇，但他想知道了，就要知道。

沐汐站在门口，听见苏昌河叫住了自己，又问了这个问题，回望着他，微微歪了下头。

“都可。”

她选这个问题，本就是因为无足轻重。既然无足轻重，自然无所谓是什么答案。

苏昌河其实也猜到了是这个答案，但真的听到的时候，依旧撇了撇嘴。

“唉，难得想请人喝一次酒。竟然是这般不在意的态度。”他半真半假的感叹道：“当真是令人心寒啊。睡了，不送。”

沐汐目送了苏昌河一会儿，在他要拐弯的时候，忽然出声喊了一声。

“苏公子。”

“困死了困死了，听不见～”苏昌河头也不回，脚步倒是慢了点。

沐汐也不恼，直说：“明日午后再走吧。”

苏昌河立刻停下了脚步转身，脱口而出：“怎么？怕我不辞而别啊？”

“……明日有雪，正午方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