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飘】
这场秋雨来得很迟，迟得她以为不会下了。
绾绾匆忙收拾着摊子上的碗碟，一边留心盯着马路对面那头。雨雾细细密密地盖住了视线，她揉了揉眼睛，却只看到慌张赶路的三两路人，唯独没有他。
“快点呀绾绾，雨怕是要越下越大啦！”贪嘴的阿姐提着酸枣糕一路小跑回来，幸好不忘帮衬绾绾一把，没两下功夫，摊位就被姊妹俩合力挪到了花店的屋檐下。
“刚看你心不在焉的，是不是在等那个乔......”
“乔冀。”
绾绾适时地小声补充，脸上慢慢染上一层绯红。
“哎呀，管他什么冀，这天阴晴不定的，定是不会来啦，我们等雨小点就回去呗！”
阿姐嘴里塞满了枣糕，含糊不清地嘟哝。
绾绾站在旁边绞着手，没有答话。她伸长脖子张望着，盼着那个少爷来。
那个憨憨的少爷。
绾绾不觉间“噗嗤”一声笑出来，想起他，就觉着可爱得很。
【忆•壹】
那天的馄饨生意很好。她正忙着招呼几个先生落座，眼角余光一扫，只见自家摊位旁立着一个富贵人家打扮的先生，犹犹豫豫地伸出手，像是想往锅旁刚包好的馄饨抓去。
绾绾暗道不好，光天化日的，莫不是遇上贼了？
“你做什么呢！”
她一把捉住那人的大手，对方一愣想挣开，奈何绾绾力气不小，一时半会还挣脱不下。
“这是生的，还没下锅！你没长眼呢？”
绾绾气不打一处来，合计着这人不止心眼坏，还是个愣头脑袋！
“不是的小姐，你误会了......”那人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好像想说清楚，却又生怕对方误会，语无伦次地解释了半天，绾绾还是云里雾里。
旁边看热闹的小商贩聚集得越来越多，有人提议绾绾报到巡捕房去，看他认不认。
绾绾打定主意正准备扭送他过去，突然人群中有人高喊了声：“少爷！”她一顿，慌乱之下松了手。
后来事情总算整明白了，真是一场误会。
可她想不明白，好歹是乔记票号刚回来的未来少东家，又是留过洋的，怎么像个呆子似地做这种傻事儿呢？
“我真没想偷。”这位姓乔名冀的少爷终于鼓起勇气抬起头和绾绾对视，“小姐你是真的误会了，我听说你家馄饨卖得火爆，我没吃过，一时好奇想观察观察你这馄饨包的是什么馅儿，看着色泽就鲜亮，让人食欲大增。”
她永远都记得那天乔冀说起这番话时一脸正气的样子，坦荡得她倒有些心虚起来。像她才是那个“贼”，而他是警长。
意料之外来敲她心房的警长。
【忆•贰】
打从这天之后，这个乔冀少爷偶有得空又来了几次，还带个小本子，密密麻麻地往纸上记着什么。
“沈小姐，你这个馄饨的皮儿看着挺薄，是怎么做的呀？”
“沈小姐，你这个馄饨馅儿除开你说的猪肉虾仁和鸡蛋，还加了什么佐料吗？我觉着和那些酒楼里吃的不一样。”
“沈小姐......”
“你直接叫我绾绾吧，”绾绾终于忍不住插嘴道，“两个字简单一些。”
可绾绾想的是，其实她觉着他这样称呼，更欢喜。
“那也好。”
乔冀挠挠头，不好意思地笑了。
绾绾也笑了，突然她眼尖地发现他袖口上粘了些汤渍，边缘都晕染开了，活像朵描上去的迎春花。
她想叫他把外面褂子脱下来，带回家去洗好晒干再还给他，可是话到嘴边怎么都说不出口。
于是绾绾指了指他袖口，他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了，无所谓地笑着摆手说没什么大不了。
绾绾那晚在床上又是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心想这个乔冀，属实和这里来来往往的其他商户都不一样。
【雨歇】
雨渐渐停了，街上又热闹起来。
绾绾托起掌心，接住从屋檐落下的水珠。雨水沿着她手中掌纹慢慢散开，还沾了些泥土，带着股淡淡的清香。
“走吧，备好的馄饨也剩不多了，刚好今天早些收摊回去。”
阿姐连声催促着，白了眼绾绾，“等得花儿都谢了人家还没来，我都快有脾气了！”
绾绾虽面上不动声色，心里也有些急了。
“不然你先回吧，我把剩下的卖完再说。”
“我看你还是别.......”阿姐本想点破，到头还是叹了口气，转头离开了。
这次，绾绾终是没有等到乔冀。
哪怕是在后来回去路上，她认出了乔家护院，也没有勇气上去问问。
兴许乔冀是真的忘了她吧。
【终章】
绾绾最后一次遇到乔家少爷，是在一个宁静的夜晚。
那天她刚准备收摊，就看到了他。灯光映照在他身上，显得格外耀眼。
绾绾心里砰砰直跳，小鹿乱撞般喊了出来：“乔冀？”
乔冀闻声回头，对她微笑示意。
“这就是你说过的那个煮的一手好馄饨的绾绾小姐？”
旁边一个烫着欧式卷发的小姐先开了口。她亲密地来挽乔家少爷的手臂，也冲着绾绾温柔地笑，得体又优雅。
“我就说，看人家绾绾这么能干，就是煮得比你好吃多了！”
“我.......我也特意来研究好几次了呢，我反思过了自认为是八九不离十！那你自己今天亲自过来吃吃看，我做给你吃的和绾绾相比，到底输在哪里。”
乔冀依旧是憨憨的样子，怏怏不服地辩解道。
可是，不是对她。
绾绾说不上来什么感觉，只是也一个劲礼貌地笑，笑得眉眼弯弯。
“好，我给你们做一个大份的，你们俩一起吃。”
溶溶月色甚美又如何？
淡淡微风醉人又怎样？
她终于惊觉自己原来依旧是一人提灯，去摸索着走过这冗长且漫漫的黑夜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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