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理)
翌日他还是打定主意回到曾静身边。
父仇磨灭不了,细雨这块敲门石,还须得好好把握。
曾静同样是谨慎的。
他忍着笑并不拆穿,一一通过了她的考验:先是被油厂掌柜揍得鼻青眼肿,再是被街坊孩童捉弄,笑话是老鳏夫。
记忆最深的那次,是他和曾静同在茶楼下避雨。忽而檐上的鸟巢不堪重负掉了下来,他稍慢一拍去接,却已是来不及。
“可怜了,家破人亡咯。”
他从未想到,正是他这句由心伤感的话,却让曾静鼓足了勇气。
“我想说,你,你.......愿不愿意,娶我?”
他不由得愣了神。径直俯下头呆呆看她,不知要如何回答。
父仇尚未得报,若不凭着这次千载难逢的机会,恐怕后面就再难接近她了。
可她,也不过是为黑石组织卖命的傀儡而已......
哪怕心底有个声音在叫嚣。
最终他还是鬼使神差地,把这门婚事应了下来。
(家常)
半载光阴悠悠而过,两人生活算不上余裕。他依旧在驿站当马夫,她依旧在街边摆摊卖布匹,日子如采菊东篱下般惬意闲适。
只是每每夜深人静,他总是深深凝望着她的脊背,动了无数次杀机。
却不曾有一次真正下手。
他安慰自己道,小不忍则乱大谋,她只是黑石派出的杀手罢了。杀她容易,可诱出后面的大王却要下足功夫。
如此这般久了,他也惯会说服自己。
可他疑惑的是,细雨究竟是真的和黑石组织摆脱了干系,还是如他一样打着幌子?
“假如你有八十万两,你会干什么?”妻子冷不丁问他。
“假如有八十万两,你就不会跟我在一起了。”他吃着饭笑着应她。
“为什么这么想?”
他闻言抬头,见妻子疑惑看着他,眼里呈着一片赤诚的懵懂天真。
那刻他不免动容。
那刻他是真希望,她只是他的妻。
不是细雨,只是曾静。
“因为啊,我如果真那么宽裕,你就会认为我有钱不会娶你了,就不嫁给我。”
(变数)
那日他带着攒了半年的庄票,和曾静去了趟钱庄。
也是从那日起,他再没了动手的心思。
不知哪来的歹人鱼贯而入将钱庄包围,且看着不是单纯地求财,像要搜刮什么宝物。
危急关头他来不及掂量,只想着不能暴露自己,于是抡起拳头以蛮力就往前拼。
在那节骨眼上,怕是连他自己都快忘了,其实她更有应对之策。
他却下意识要舍身保护。
果不其然,他终是被她点了穴。他假模假样继续装着呆愣,隐在暗处观察场上时势。
她虽不得已出手,却没用黑石组织所授的剑法招式,更像是故意逃避,怕引人起疑。
她确是不想再徒徒为黑石组织卖命了,只是想隐居喧阗京城过她的小日子。
不过一盏茶功夫,歹人皆倒伏于地鬼哭狼嚎,且无一例外都被戳瞎了双眼。
她的慌张和矛盾落入他眼中,竟觉有些憨态。他心底一片清明,叉着手等她解释,可同样忧她太过坦诚。
他不知道该做出何反应,一旦戳破这层窗户纸,他俩就再难维系之前的平淡日子。
终于,他赶在她开口之前抢了话头去。
“算了,就算你是江洋大盗,也是我娘子。”
他长吁一口浊气。这困了他许久的枷锁,终于由他亲手解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