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湘潭毕竟也不是长久能呆的地儿,日军头子来找过几次太舅爷,意思是想“借”点粮食,长期供应给他们军队。
眼看太舅爷严词拒绝,他们干脆杀鸡儆猴,直接把胡二奶奶抓来砍了,逼着太舅爷答应。
我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太舅爷已经卧病不起。老人家禁不起刺激,可无论躯体多羸弱,都不会应承他们一句。
担心日军头子再来讨要粮食,太舅爷就强撑着力气,号令全村的父老乡亲一起把粮食偷运上山,绝不给他们留一粒米。
日军听说后勃然大怒,直直冲进胡家祠堂,找太舅爷算账。
那天火光冲天,满舅和汪叔叔本想回去救太舅爷,却已是来不及。
只见小秋叔叔抱着奄奄一息的婶婶从别道小跑出来,从婶婶断断续续的话中,我们听出了大概。
那时太舅爷守在祠堂里等着他们来,他用他仅剩的一口气告诉日军头子,不要说借粮食了,哪怕是要一颗石子都不会给,因为他们不配站在中国的土地上!
说罢太舅爷长舒了气,阖然长逝。
而胡家祠堂,也在一片枪声和怒骂中,化为了满地焦炭。
太舅爷深知,这样才算真正对得起胡家的列祖列宗。
(终)
再见到湘姨和姨夫时,日军已被打得落荒而逃,讪讪退出了长沙。
秀秀姨马上就要生了,可惜还没出生的小弟弟变成了遗腹子。每每痛定思痛,她总会想起满舅,食不下咽。
姨夫劝我们还有表舅一起去国外生活,也许换个环境,对秀秀姨生产也有好处。
秀秀姨和表舅却坚持不去,说就在长沙住着,要等到国泰民安的那天。
“你呢,毛毛,你也想留在长沙城吗?”
我点点头。
现如今,这栋小洋楼早已物是人非,我跟着表舅在医院打下手,闲暇时帮秀秀姨接些洗衣房的活,补贴家用。
小楼的院子里,晾着我们洗好的一床床褥单。风吹起布被一角,发出此起彼落的窸窣声。有一霎那,我错以为太姥姥和娘还坐在那里的矮凳上,有一茬没一茬地聊着家常,缝补着针线。
我突然萌生了想法。
“秀秀姨肚子里的小弟弟,我想到名字了!”
我眸子一亮,拉着姨夫和湘姨说。
“什么呀?”
“不如就叫湘盼吧,胡湘盼!现在百废待兴的长沙城,让我们都有个盼头。”
娘曾说过,天总会放晴的,不是现在,也是将来。
她说得既算对却也不对。
因为天已经放晴了,不是将来,就是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