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都的初冬是有些冷的,北棠离拢了拢衣领,前往皇宫赴淮江帝的生辰宴。
“北大公子到——北小公子到——"王公公扯着嗓子,吩咐宫女为北棠离和北光延安排落座。
北家的座位旁边是傅家,坐在北棠离旁桌的,便是那傅家的小公子,江国数一数二的美人——傅叹雪。明是位公子,却偏生取了个女娃的名字。北棠离听说过他,但因自己常年驻守淮城,鲜少回来,所以并不知傅叹雪是何模样。近日被召回江都,才和傅叹雪打了个照面。
墨发用玉冠半束着,一身滚金边流云纹白袍,素雅中不失华美。皮肤白净细嫩,让人不禁怀疑,这真的是男子吗?连手腕脖颈都那么纤细,也更不会让人联想到他会是一个精通骑射之人。清冷的长相给人以“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的感觉,但周身的气场却又是柔和的,眸光也是溢满了温柔。
确实是个一等一的美人。北棠离如是想。
似乎是察觉到了他有些“炽热”的目光,傅叹雪转头看他,对他笑了笑。
他笑起来……好温柔。北棠离如是想。
只顾欣赏美人一笑的北棠离忘了收回目光,惹得傅叹雪有些不知所措。
“北公子,为何这般看着在下?”清朗温润的少年音在耳边响起,北棠离这才回过神来。
他轻咳一声掩饰尴尬:“咳……没什么。抱歉,是在下冒犯了。”
傅叹雪轻笑了一声:“无妨。”语毕,便又正襟危坐。
淮江帝没有大操大办生辰宴,各大世家只是喝喝茶酒,谈笑风生。
“我那三弟啊,最擅长弹琴了,不若让他为诸君弹奏一曲?”
傅叹雪皱了皱眉。
是他的长兄傅明诚。
傅明诚自小是傅家的嫡长子,瞧不上身为庶子的两个弟弟。而那傅叹雪却正当年少初露锋芒,隐隐有要盖过他之势。自傲的傅明诚自然不会允许这样的事发生在他身上,所以他要尽可能的羞辱或者教训傅叹雪,让他明白,他只是个庶子,一辈子都只能地位低下,永远也别想超越身为嫡长子的他。
傅叹雪自是不能去招惹傅明诚——那是自寻死路,所以他只好忍着,一忍再忍,任傅明诚再怎样的自负也只会温柔一笑的面对,收敛自己的锋芒,让傅明诚打消对他的疑虑。
只有这样,他才能在傅家活下去。
“兄长说笑了,叹雪的琴技兄长又不是不知道,自是没有那么好的。”傅叹雪脸上依然是柔和的淡笑。
北光延看着他,只觉得,如此倾城倾国的美人,为何脸上只有一种表情?似乎永远都是那样的从容淡定,没有什么事能让他这片明镜般的湖泊泛起涟漪。而北棠离看向傅叹雪的眼神,却是意味深长。
傅明诚放下手里的酒盏,似是温柔关怀地说道:“三弟,你素来爱弹琴。今日在这里,就当是为陛下庆生了。若是怕人笑话琴技不好,你放心,有大哥在,没人敢笑你。”
傅明诚就是个表里不一的人。
看似对傅叹雪关爱有加,实际上却打心底的看不起他。
他总会在外面装作一副好哥哥的慈兄模样,但在傅家,他是傅叹雪和傅千风心中一抹挥之不去的阴影。
傅千风是傅叹雪的二哥,也是位最不受宠的庶子。
傅叹雪打小和傅千风关系好,因而,傅明诚便习惯于一起收拾他们两个。
以目前傅家的局势来看,唯有迎合傅明诚,才有活下去的可能。
傅明诚的“关怀”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威胁,傅叹雪也不能杵逆这位大少爷,只好同意弹一曲。
素净白皙的手指拨动着琴弦,傅叹雪弹奏的是一曲江国战歌,乐声如珠落玉盘,嘈嘈切切,急促而清脆。
北棠离的嘴角染上一丝笑意。
他欣赏的便是同傅叹雪一般的人。北棠离是半个朝廷的人,勾心斗角这事也不是看不出来。同样的,他也能看出,傅明诚并不喜欢傅叹雪。就傅叹雪周身气息的变化来看,估计那傅明诚对他并不好。但傅叹雪偏偏就能一直是一副淡定从容的模样,如同无风时的湖水,波澜不惊。他觉得,傅叹雪是个善于隐忍的人,他只有能忍下来,才能为自己搏一条生路。
他欣赏这样的隐忍。
如同莲子般,隐忍到适合自己生长的环境,才会生根发芽,以最为傲然的姿态绽放花蕾。
傅叹雪,是个不一般的人。
也许,被召回江都后的日子,也并不无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