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熹和猛地从梦中惊醒,冷汗浸透了中衣。
梦中宋墨满身是血地朝她伸出手,却在她即将触碰到时化作一阵青烟消散。
窗外,三更的梆子声刚刚敲过。
“郡主?”
守夜的沐晴立刻掀开帐子,“又做噩梦了?”
赵熹和摇摇头,突然抓住沐晴的手:“窦昭有消息吗?”
沐晴犹豫了一下,从袖中取出一张小纸条:“刚刚收到的。”
赵熹和急切地展开纸条,上面只有寥寥数字:「寅时三刻,后角门。」
她的手指微微发抖。
自从三日前被母亲禁足,她几乎用尽了所有办法都无法踏出闺房半步。
母亲派了四个婆子轮流看守,连窗户都被钉死了。
“现在什么时辰?”
“刚过寅时。”
赵熹和立刻掀被下床,从床底下拖出一个早准备好的包袱:“帮我望风.”
她迅速换上沐晴的衣裳,将头发挽成丫鬟样式,又从妆匣暗格中取出一小包粉末。这是她从府医那里偷来的安神散。
“郡主,这太危险了!”
沐晴急得直跺脚,“若是被长公主发现......”
“若不去,我会后悔一辈子。”
赵熹和将安神散倒入茶壶,轻轻摇晃,“你去请守夜的嬷嬷们喝茶,就说我闹了半夜终于睡了。”
沐晴还想劝阻,却在看到主子坚定的眼神后叹了口气:“奴婢这就去。但若半刻钟后您不回来,奴婢就喊人了。”
赵熹和点点头,看着沐晴端着茶壶出去,不久便听到外间婆子们说笑的声音。
她蹑手蹑脚地推开暗门——这是她小时候发现的一条通往隔壁空房的密道,连母亲都不知道。
穿过狭窄的密道,赵熹和从一间废弃的柴屋钻出来。
夜色如墨,她借着月光摸索到后角门,果然看见一个小厮打扮的人影在等候。
“窦昭?”
她小声唤道。
那人转过身,却是窦昭的贴身丫鬟素心:“郡主随我来。”
两人沿着小巷疾行,拐过几个弯后上了一辆不起眼的青篷马车。
车内,窦昭正闭目养神,听到动静立刻睁开眼。
“你来了。”
她示意赵熹和坐下,马车随即动了起来。
赵熹和心跳如鼓:“宋墨他......”
“活着。”
窦昭简短地说,“但情况不好。”
马车在夜色中穿行,最终停在一座偏僻的小院前。
窦昭带着赵熹和快步走进内室,扑面而来的是浓重的药味和血腥气。
赵熹和捂住嘴,眼泪瞬间涌出。
床榻上,宋墨静静地躺着,脸色苍白如纸,额上覆着一层细密的冷汗。
他的上衣敞开着,露出缠满绷带的胸膛,有些地方还渗着血。
“他......”
赵熹和声音发抖。
“伤口感染,发了高热。”
窦昭站在门边,声音平静,“大夫说若能熬过今晚,命就保住了。”
赵熹和轻轻跪在床边,颤抖着握住宋墨的手。
那只曾经为她抚琴作画的手如今伤痕累累,指节处还有受刑留下的淤青。
“他醒来过吗?”
窦昭摇头:“但一直在叫你的名字。”
赵熹和的泪水滴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她俯身在宋墨耳边轻声道:“砚堂,我来了…...我是瑶瑶…...”
宋墨的眉头似乎舒展了些许,但很快又紧锁起来,嘴唇微微颤动。
赵熹和凑近去听,只听到断断续续的呓语:“母亲......冤枉......瑶瑶......”
“他一直这样。”
窦昭递来一块湿帕子,“神志不清,却总惦记着你。”
赵熹和轻轻为宋墨擦拭额头的汗水,动作小心翼翼,生怕碰到他的伤口:“我能为他做些什么?”
“换药,喂水,说话。”
窦昭指了指桌上的药箱,“他最需要的是活下去的意志。现在,只有你能给他这个。”
赵熹和点点头,全神贯注地开始为宋墨换药。
当她解开绷带时,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宋墨胸前除了鞭痕,还有一个新烙的"冤"字,皮肉翻卷,触目惊心。
“这是......”
“他自己烙的。”
窦昭的声音罕见地带上了一丝波动,“用他母亲的簪子。他说要永远记住这个冤屈。”
赵熹和再也忍不住,伏在宋墨胸前无声哭泣。
泪水打在那个"冤"字上,宋墨的身体轻轻颤了一下。
“我出去看看情况。”
窦昭突然转身,“英国公的人正在全城搜捕。”
赵熹和甚至没注意到窦昭何时离开的。
她全部心神都集中在宋墨身上,一遍遍为他擦拭身体,喂他喝药,在他耳边轻声细语。
天光微亮时,宋墨的呼吸终于平稳了些。赵熹和疲惫地靠在床头,却不敢合眼。
忽然,她感觉手中的手指动了动。
“砚堂?”
她立刻坐直身子。
宋墨的眼睫轻轻颤动,慢慢睁开了眼睛。
那双总是含笑的眸子如今黯淡无光,茫然地看向四周,直到聚焦在赵熹和脸上。
“瑶......瑶......”
他的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清,“不是......梦......”
赵熹和泪如雨下:“不是梦,我真的在这里。”
宋墨艰难地抬起手,似乎想触碰她的脸确认真实性。
赵熹和抓住他的手贴在自己脸颊上:“感觉到了吗?我是真的。”
宋墨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三天来第一个笑容:“你......怎么......”
“窦昭帮的忙。”
赵熹和端来温水,小心扶起他喝了几口,“别说话,先养精神。”
宋墨却摇摇头,挣扎着要坐起来:“不行......这里......不安全…...”
“躺下!”
赵熹和难得强硬地按住他,“伤口会裂开的。”
宋墨喘着气靠回枕上,却仍不安地看向门口:“英国公......不会放过我......更不会放过......接近我的人…...”
赵熹和握住他的手:“我不怕。”
宋墨凝视着她,眼中情绪复杂:“瑶瑶…...我已经不是世子了…...一无所有…...”
“我要的是宋墨,不是英国公世子。”
赵熹和斩钉截铁地说,“你还不明白吗?”
宋墨闭上眼,喉结滚动了一下:“我明白......只是......”
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一缕鲜血从嘴角溢出。
赵熹和慌忙为他擦拭:“别说了,我去叫大夫.…..”
“不。”
宋墨抓住她的手腕,“听我说......我母亲......她发现了父亲的秘密......所以才会有那么......”
他的话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
窦昭闪身进来,脸色凝重:“有追兵,必须立刻转移。”
赵熹和心头一紧:“他这样怎么走?”
窦昭已经从柜子里取出两套粗布衣裳:“没得选。英国公收买了五城兵马司的人,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宋墨已经强撑着坐起身:“听她的......瑶瑶......你快回府......”
“休想!”
赵熹和帮他穿上外衣,动作轻柔却坚决,“我跟你一起走。”
窦昭递来一瓶药丸:“吃下去,能撑两个时辰。”
宋墨吞下药丸,脸色很快恢复了些血色。
在两人的搀扶下,他勉强站了起来。
赵熹和这才发现,曾经挺拔如松的宋墨,如今瘦得几乎形销骨立。
“后院有马车。”
窦昭低声说,“去京郊的田庄,那里安全。”
三人刚出房门,院墙外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和金属碰撞声。
“晚了。”
窦昭脸色一变,“翻墙走!”
她推着赵熹和和宋墨往后院跑,自己却转身向前门走去。赵熹和急道:“窦昭!”
“我引开他们。”
窦昭头也不回,“素心知道路,跟她走。”
赵熹和还想说什么,宋墨却拉住了她:“相信她......窦昭......不简单......”
两人跟着素心跑到后院,刚翻上墙头,前院就传来打斗声。
赵熹和回头看了一眼,只见窦昭身边的素兰手持双剑站在院中护着她,鹅黄色的裙摆在晨风中飞扬,面前是十几个持刀的黑衣人。
“走!”
素心催促道。
三人跳下墙头,钻进小巷。
宋墨的呼吸越来越重,却咬牙坚持着。
转过几个弯后,素心带他们来到一处隐蔽的马车前。
“上车,一直往南走,不要停。”
素心塞给赵熹和一个包袱,“里面有药和银两。”
赵熹和扶宋墨上车,突然想起什么:“窦昭她.…..”
“小姐自有办法。”
绿竹自信地说,随即压低声音,“郡主可有信得过的地方?这马车只能暂时甩开追兵。”
赵熹和思索片刻,眼前一亮:“去西郊的梅园,那是我及笄时外祖母悄悄赐的私产,连母亲都不知道。”
素心点点头,朝车夫打了个手势。马车立刻动了起来,很快消失在晨雾中。
车内,宋墨已经支撑不住,靠在赵熹和肩上喘息。
赵熹和轻轻搂住他,发现他的衣衫又被血浸透了。
“再坚持一会儿,”
她摸了摸宋墨滚烫的额头,“很快就安全了。”
宋墨虚弱地笑了笑:“瑶瑶......若我......”
“没有若。”
赵熹和打断他,“你答应过带我去西山看桃花,还没兑现呢。”
宋墨闭上眼,轻声道:“等明年......花开......”
赵熹和抱紧他,望向窗外渐亮的天色。
远处,京城巍峨的轮廓已经隐约可见。
那里有她的家族,他的仇人,还有无数未知的危险。
但此刻,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要让怀中这个人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