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酒杯,他熟练地敲击键盘,打开了邮箱界面。未读邮件的数量令人头皮发麻,他滚动着鼠标,目光快速扫过发件人和标题,进行着机械的筛选。
大多是些需要处理的日常事务和各方请示,他的回复简洁而精准,手指在键盘上飞舞,效率高得惊人。
就在这近乎麻木的流程中,一封来自陌生地址的加密邮件让他滑动鼠标的手指骤然停顿。
发件人一栏是一串混杂西里尔字母和数字的组合,主题却用中文写着:“致解先生——关于圣彼得堡未尽的烛火”。
他的眼神瞬间凝聚,所有疲惫被强行压下,身体微微前倾,拉近了与屏幕的距离。他点开邮件。
“尊敬的解先生,望您安好。冒昧打扰,您或许已不记得我,但我家族的名号——‘伊万诺夫’,或许能唤起您一些关于北国风雪的记忆。家祖曾于圣彼得堡冬宫旁,有幸与您有过一面之缘,并蒙受您的恩惠,关于那幅‘烛影下的女巫’……”
看到“伊万诺夫”和“烛影下的女巫”这几个字时,解雨臣的瞳孔几不可查地收缩了一下。那段被刻意尘封的、属于俄罗斯极寒之地的记忆,夹杂着冰雪、古老诅咒与烛火摇曳的画面,猛地撞入脑海。
邮件正文还在继续,详细叙述着家族目前遭遇的、无法为外人道的诡异困境,言辞恳切,甚至带着一丝绝望的哀告,迫切希望得到他的帮助和指引。
文字很长,信息密集,需要极高的专注度去阅读和理解。长时间的疲劳阅读让他的眼睛干涩发痛,视野边缘甚至开始有些模糊。
他忽然停了下来。抬起手,用修长的手指捏住金丝眼镜的镜腿,缓缓地将眼镜从脸上摘了下来。
没有了镜片的阻隔,那双极好的眼睛此刻因极度疲惫而眼波氤氲,他微蹙着眉,闭上眼,将拇指和食指的指腹重重地按压在鼻梁根部的晴明穴上,缓慢而用力地揉捏着。喉结随着他闭目缓解疲劳的动作轻轻滚动了一下,下颌线绷得有些紧,显出一种强撑着的、隐忍的疲惫感。
几秒后,他放下手,重新睁开眼。那双眼睛再次看向屏幕时,里面的迷雾已被驱散,只剩下冰冷的、锐利的分析光芒。他重新戴回眼镜,镜片反射着电脑屏幕的蓝光,让人看不清他眼底最真实的情绪。
他握住鼠标,将页面拖回邮件开头,再次仔细阅读起来,每一个单词都不肯放过。只是这一次,他的背脊挺直了许多,仿佛蓄势待发的弓。
夜色浓稠,室内只余书桌前一盏孤灯。悠悠在混沌的睡意中浮沉,再度睁开眼时,恍惚间望见解雨臣坐在昏黄光晕里的侧影。他静默地对着笔记本电脑,屏幕荧光映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指间夹着一支将熄未熄的烟。
房间里太黑了,仿佛时间也被这沉沉的暗色裹挟,停滞不前。她轻轻翻动身子,真丝床单随着动作滑出细微的窸窣声,如同情人间的低语般轻不可闻。
然而他立刻转过头来。
他先是顿了顿,随即掐灭烟站起身走来。脚步声很轻,却一步一步敲在悠悠尚未完全清醒的心跳上。他俯身靠近,一只手撑在她枕边,另一只手抚上她的额头。微凉的指尖贴着她发烫的皮肤,带来一丝清醒的慰藉。
“退烧了。”他低声说,像是一声叹息。灯光从他身后照来,将他笼罩在一片朦胧的光影里。悠悠看见他眉心那道始终紧蹙的痕迹终于稍稍舒展,如同冰雪初融,那深藏的焦虑终于悄然褪去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