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七就这么浑浑噩噩地过去了。
宾客散尽，白昱白升他们帮着清点完屋里的零碎，最后同我们一起也跟着大部队一同离开了。
最后，只剩爸妈还站在空荡荡的院子里。
烧头七的晚上有规矩，不能哭。
我瞥见白昱攥着衣角的手泛了白，白升则背过身去盯着墙角的青苔，两个人都把情绪死死憋在喉咙里。
或许是太久没回这个家，又或许是连日的混乱麻痹了神经，我心里竟没翻涌着预想中的悲恸，只有一片说不清道不明的空茫。
回去的路走得格外沉。晚风卷着路边梧桐叶的碎影，落在我们脚边，没人说话，只有脚步声在路灯下拉得老长。
我攥着白溪冰凉的手，快走两步追上前面的陈善：“咱们现在去哪儿？”
陈善抬眼扫了扫暗下来的天色，云层压得很低，像是要把人裹进去。“先回道观。”他顿了顿，语气里多了点凝重，“惦记你的人，比我想的要执着。这段时间先在观里避避，等风头过了再说。其他人该上学的上学，该做事的做事，别都耗在这儿。”
“还出去？”我忍不住皱了眉，语气里满是无奈。上次出去一趟，我那点可怜的修为全给折腾没了，再出去，不等于是把自己往火坑里推？
陈善立刻投来一个嫌弃的眼神，那目光跟刀子似的刮过我：“怎么？怕了？”
他嗤笑一声，“你那点修为，在我眼里连入门都算不上——随便抓个刚离体的幽魂，灵力都比你强。这段时间没姜穆护着，你以为你能安稳活到现在？回去好好修炼，等差不多了，该历练还得历练，别给我惯出躲懒的毛病。”
“明明是你不肯教真本事！”我不服气地顶回去。
“姜穆当初跟你一样，怎么就没你这么多废话？”陈善一句话堵得我哑口无言。
我气不过，想用眼刀“杀”了他，可眼神刚落到他脸上，就被他那冷沉沉的目光怼了回来。
得，这局，白凉完败。
一路转车倒车，等摸到道观门口时，早到了次日深夜。道观外的老槐树影影绰绰，风吹过枝叶，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有人在暗处低语。
我哥正读高三，是凭着年级前三的成绩，又说了家里的特殊情况，才请下这几天假。我硬让他带着白升和白棉先回去上课，别耽误了正事。
社长和莫潇潇也各自散了，最后只剩我、姜穆和白溪跟着陈善进了观。
刚把行李放下，陈善就转身去收拾自己的东西，布袋子里的符纸哗啦啦响。我看着他的动作，顺口问：“你去哪儿？”
“要你管？”他头也不抬，伸手拎起布袋子，“我去跟阎王爷唠嗑。”
我碰了个软钉子，只好悻悻地“哦”了一声。
陈善一走，道观里顿时静得能听见烛火跳动的声音。我、姜穆和白溪三个，你看我我看你，大眼瞪小眼地愣了两个多小时。
我打了个哈欠，正准备去偏房睡觉，姜穆却突然站了起来，眼神直勾勾地盯着门口，像是看到了什么。
“我要出去找人。”他语气笃定，带着股莫名的执拗。
我彻底绝望了。
他不知怎的，跟中了邪似的，怎么劝都不听，一口咬定自己看到了人。
我伸手想去拉他，可指尖刚碰到他的袖子，道观里的灯“啪”地一声全灭了。
黑暗瞬间裹了过来，连窗外的月光都被云层遮住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陈善绝对是故意的！把我们扔在这儿，连个照明都不留。
“白溪，找找蜡烛。”我压低声音。白溪摸索着从供桌下翻出蜡烛，我摸出观里的火机，“咔嗒”一声点燃。
微弱的烛火颤巍巍地亮起来，勉强照出周围的景象——可姜穆不见了，只有白溪攥着我的衣角，站在原地。
“姐姐……”白溪的声音带着哭腔，小手紧紧拉着我的衣袖，“我看到哥哥刚刚被一股黑烟卷走了，怎么办啊？”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心瞬间沉到了底。就凭姜穆那点修为，别说对抗谁了，能不能自保都是问题。
不过，我又想起什么。
哦，他早就死了。
可即便如此，我还是怕得厉害，怕那黑烟会把他仅存的魂体都打散。
现在唯一的念头，就是去找陈善。
可我连他去了哪儿都不知道，道观周围全是一样的山路，黑灯瞎火的，连方向都辨不清。
我一边在心里骂陈善有病，一边走到供桌前，拿起一炷香插进香炉里，想求求祖师爷保佑。
可香刚插上，火舌舔了两下，两根香“滋”地就灭了，只剩下中间那根还燃着。
我心里涌现一股不好的预感，盯着那根香，心一点点往下沉。
没几秒，最后那根香也灭了，只留下三截冒着青烟的香头，两长一短地戳在香炉里。
二十四香谱里写得清清楚楚：两长一短，是“催命香”，主黑白无常催命，月内家中必有性命之忧。
我有点要发疯。难道是黑白无常搞的鬼？
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
真要索我的命，阎王和判官有的是时间和机会，犯不着让无常来绕这么大个圈子。
身后传来细微的响动，我回头一看，白溪躲到了我的身后，小脑袋埋在我的衣角里，连大气都不敢出。
也是，就算她是婴灵，本质上还是个小姑娘，遇到这种事，怎么可能不怕。
我弯腰抱起她，另一只手攥着蜡烛，走到道观门口。
门外静得反常，连虫鸣都没有，只有黑漆漆的山路，像张着嘴的怪兽。
我已经明白了。
我知道你是谁。你也清楚，我一定会出去的。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