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陈善回了道观,白溪攥着我的袖子追问山下遭遇,姜穆也直勾勾盯着我,像是要从脸上扒出答案。
我含糊地摆手:“没什么,就是遇上点小麻烦,陈善已经解决了。”
这话半真半假,既应付了追问,也没露馅。
进殿后,我习惯性对着三清像躬身行礼。
身旁的陈善忽然动了。他从宽大的袖袋里摸出块玉佩,莹白的玉色在殿内微光里泛着冷泽,递向姜穆:“这,是你的?”
姜穆的目光“唰”地扫过我,眼里满是惊奇。
那分明是他前些天塞给我,让我遇险时摔碎的护身玉佩。
他喉结滚了滚,点头:“是我的。”
陈善瞥见他瞅我的眼神,眉头瞬间拧成疙瘩,语气沉了几分:“别瞅她,这是我从她那儿拿过来的。你只说,这东西从哪儿来的?”
他刻意加重了“拿”字,却没提“抢”,像是故意给我留了点面子,又像是懒得纠结这点小事。
姜穆被他陡然冷下来的语气吓了一跳,脸色瞬间白了几分,结结巴巴道:“我、我不知道……从我记事起,它就在我身边。我跟它好像有感应,所以才让白凉……”
“所以你就让我遇到危险就摔?”我忍不住打断他,心里又气又懵,“你要是早告诉我,我才不敢随便摔。”
“我不是怕你出事嘛!”姜穆撇着嘴辩解,声音低了下去,“我寻思着,你真摔了它,我肯定能感应到,到时候就能立刻找你啊。”
“行了行了,吵什么吵。”陈善不耐烦地摆摆手,打断我俩的拌嘴,眼神扫过玉佩时多了丝凝重,“总之这东西可摔不得,摔碎了,你和白凉都得摊上大的麻烦。”
我翻了个白眼。
陈善这人别的都好,就是不管什么事,总爱往我身上扯。
我没把他的话太当回事,只当是老人家危言耸听,转身就往客堂走:“我累了,先去歇着。”
道观里的卧室叫客堂,吃饭的地方叫斋堂。
进了客堂,我反手关上门,从怀里摸出枚铜钱。
这是从那只貔貅身上掉下来的,边缘磨得光滑,上面的字迹糊成一团,像是被岁月泡软了,压根看不清。
我捏着铜钱在手里转了半天,指尖都被磨得发烫。
在道观百无聊赖地过了许久,甚至连白昱都高考结束了。
白升也迎来了假期,二人带着一同来道观寻我。
白棉被爸妈接去玩了,他们两个说是要来找我便没有一起。
与他们寒暄了许久后,我走到殿外,陈善正背着手看院角的老杨树,白溪在一旁踮着脚摆弄杨树叶。
我犹豫了下,上前开口:“陈大道长,到底怎么样才能变得更厉害些?”
陈善回头看我,眼底带着点了然:“修行不是闭门造车,得入世。融入普通人的生活,看遍人间烟火,才能发掘出自身的潜力。”
我皱着眉,没听懂。
陈善似是看穿了我的疑惑,叹了口气,语气放缓了些:“入世是慢路,还有一条更快的。”
“是什么?”我立刻追问。
陈善没直接回答,反而朝白溪招了招手:“小溪,过来。”
白溪蹦蹦跳跳地跑过来,手里还攥着一把掉落的杨树叶子,仰着小脸看他。
陈善摸了摸她的小脑袋,转头问我:“那她呢?”
“她怎么了?”我一愣。
“白溪年纪太小,跟着你们入世历练,诸多不便。”陈善的目光落在白溪身上,多了些温和,“倒不如让她跟着你们,去阴司地狱走一遭。地狱三年抵阳间一日,既能让她快点长大,你们几个也能历练修为、壮壮胆识。”
“……不想让我们活,直说就行。”我忍不住吐槽。
谁不知道阴司地狱是恶鬼盘踞的地方,进去了能不能活着出来都两说,更别提带着个半大的孩子。
“别想着拒绝。”陈善头一歪,手指直直指向我,语气不容置喙,“这是最好的机会,我有分寸。你和姜穆、还有后面来的那两个,互相有个照应,出不了岔子。那两个整天喊着说有机会要搞死我,我给他们这个机会。”
他这话压根没给我们拒绝的余地,仿佛已经默认我们答应了。
我正要反驳,姜穆他们也从客堂走了出来,听到这话,脸都绿了:“陈大哥,去阴司地狱,不得经过阎罗王同意吗?哪能说去就去?”
陈善像是没听见他的顾虑,拍了拍衣袍上的灰尘,起身道:“跟我来。”
说着就往道观后院走,我们几个面面相觑,只能硬着头皮跟上。
谁也没想到,后院那堵不起眼的土墙后面,竟藏着一道暗门。
这么多年以来,这里一直被堵着,我们竟然谁都没有发现。
陈善推开暗门,里面不是预想中的密室,而是一条黑漆漆的通道,尽头隐约有红光闪烁。
“走进去就是酆都城。”他淡淡说了句,率先迈了进去。
我们相互对视了几眼,跟着他走了没几步,眼前忽然开阔。
灰蒙蒙的天空下,酆都城的城门巍峨耸立,门口的阴兵手持长枪,面色狰狞。看到我们一行人,阴兵立刻上前阻拦:“何人擅闯酆都城?止步!”
陈善没说话,只是抬手亮出一枚暗金色的令牌,令牌上刻着繁复的纹路,阴兵看清令牌的瞬间,脸色骤变,“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连大气都不敢喘。
我们几个看得目瞪口呆,跟着陈善一路畅通无阻,直逼阎王殿。
殿外的阴兵想拦,却被陈善一个眼神逼退,最后只能慌慌张张地进去通报。
没过多久,十殿阎罗依次现身,一个个身着官服,面色威严。
就陆逸在边上最显眼。
陈善走上前,和为首的秦广王低声说了几句,声音压得极低。
我们什么也没听见,只看到秦广王连连点头,看向陈善的眼神里满是敬重。
“准了。”秦广王挥了挥手,声音洪亮,“备好引路灯,送几位小友入地狱历练。”
同意了?!
我和姜穆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震惊,下巴差点掉在地上。
就连旁边的阴兵,也偷偷抬眼,满脸不可思议。
谁不知道阴司地狱从不轻易放生人进入,更别说带着孩子历练了。
我忽然想起,陈善已经一千零十七岁了。这么大的年纪,能和十殿阎罗平起平坐,倒也不奇怪,说是“老妖怪”都算客气的。
只是心底里,还是忍不住佩服他的能力。
换做别人,别说闯阎王殿,恐怕连酆都城的门都摸不到。
莫潇潇不知什么时候也凑了过来,和陆逸站在一旁,神色平静。
陆逸他之前提过,自己是十殿阎罗之一。
可此刻,他看着陈善的背影,眼里也带着几分茫然,显然也不知道陈善的真实身份。
其余几位阎罗,除了秦广王,也都是一脸陌生,显然和陈善不熟。
说话间,一道黑漆漆的裂缝在我们面前展开,阴风从裂缝里涌出来,带着刺骨的寒意,隐约能听到里面传来的哀嚎声。
我们几个站在原地发愣,还没消化完“要进地狱”的事实,身后的陈善忽然歪着脑袋,眼神似笑非笑地瞄着我们。
“走了。”他忽然开口,话音刚落,就和陆逸、莫潇潇一起,伸出手对着我们轻轻一推。
我只觉得后背一股推力传来,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前倒,姜穆等人也惊呼一声,跟着我一起坠向裂缝。
慌乱中,我下意识抓住了姜穆的手腕,白溪也紧紧抱住了我的胳膊,陆逸和莫潇潇紧随其后来保证我们的安全。
地狱里的哀嚎声比想象中更刺耳,阴风刮得脸生疼,我死死攥着身边人的手,生怕一松手就走散了。
可就在这时,一只冰凉的手忽然抓住了我的肩膀,那力道大得惊人,像是铁钳一样,硬生生把我从姜穆和白溪手里拽了出去。
我想挣扎,可浑身的力气像是被抽干了一样,连动一根手指都难。只能眼睁睁看着姜穆他们的身影在黑暗中渐渐变淡,最终消失不见。
意识越来越模糊,眼皮重得像灌了铅,最后彻底闭上了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我猛地睁开眼,刺眼的阳光透过茅草屋顶的缝隙照进来,落在脸上。身下是硬邦邦的木板床,铺着粗布褥子,带着淡淡的草木香。
我撑起身子,环顾四周。
这是一间简陋的茅草屋,墙角堆着些干草,屋里只有一张方桌和两把椅子。桌子旁边的椅子上,坐着一位白衣女子,长发如瀑,垂落在肩头,指尖捏着一杯热茶,雾气氤氲了她的眉眼,看不清神色。
她身旁站着个像是丫鬟的人,穿着青色布衣,正小心翼翼地给她续茶,动作轻柔,连脚步声都几乎听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