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昱领着我们一行人出了小区,先给社长请了个假,而后便带着我和姜穆再次拦了辆出租车,去了他们的小区。
“一直没问你,有身份证吗?”行驶途中,坐在副驾的白昱终于打破沉默,后脑勺抵着座椅背,声音透过后视镜飘过来。
我指尖蜷了蜷,点了点头:“我和姜穆都有,只是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手段弄来的。”
“姜穆?”白昱回头,“就是他?可他不是也……”
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有实体,”我补充道,眼角瞥见姜穆垂在身侧的手几不可察地动了动,“除了没有温度,和正常人没两样。”
“那你上学了吗?”
我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沉默地垂着眼。
他低低地笑了一声,笑声里掺着些苦涩:“看来那家伙对你,也不是真的好。”
我侧头看向姜穆,他依旧是那副淡然模样,便转头看向白昱:“不管怎样,我定会查出所有真相。”
白昱“嗯”了一声,指尖在膝盖上轻轻敲了敲,才缓缓开口:“你知道我为什么带你回来吗?”
见我没接话,他便自顾自往下说,“方才爹打电话来,说奶奶大限到了,想见我们最后一面。他们还不知道已经找到你,我想借此机会带你回去,把事情解释清楚。”
“对了,”白昱将手机中一个好友码递给了我:“加下我,把你们两个身份证发来,我去买票。”
……
奶奶住在乡下老家,他们计划先回家收拾东西,再赶过去。出租车停在一栋单元楼前,白昱付了钱后率先下车开了单元门,带着我们上楼来到了他们家门口。
推开门的瞬间,客厅里微弱的电视光便漏了出来——沙发上缩着个小小的人影,怀里还抱着个毛绒兔子,呼吸轻轻浅浅的,显然是睡着了。
白昱放轻脚步走过去,先关掉了还在播放动画片的电视,屏幕暗下去的瞬间,他蹲下身,轻轻拍了拍小女孩的肩膀:“棉棉,醒醒。”
小女孩揉了揉眼睛,长长的睫毛颤了颤,看清面前的白昱和白升后,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一下子从沙发上坐起来:“哥哥!你们回来啦!”
“说了很多次,不要在沙发上睡,会感冒的。”白昱无奈地刮了刮她的鼻尖,语气里却满是温柔。
“我看电视看入迷了嘛。”小女孩吐了吐舌头,目光忽然落在我和姜穆身上,好奇地歪着头,“他们是客人吗?”
我一噎,站在原地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白昱抬头看了我一眼,又转回头拍了拍棉棉的后背:“去把自己的衣服装起来,哥哥给你请几天假,带你回老家看奶奶。”
“好耶!”棉棉欢呼一声,蹦蹦跳跳地跑到我面前,拉了拉我的衣角,“姐姐,你可以来帮我吗?”
我下意识看向白昱,他微微点头;又看向白升,他靠在墙上,没什么表情;最后看向姜穆,他依旧站在原地,像个局外人。
犹豫了几秒,我还是点了点头:“好。”
被棉棉拽着进了她的房间,推开门的瞬间,粉色的气息便扑面而来——墙壁刷着淡粉色的漆,书桌上摆着书本及毛绒玩具,衣柜门上贴着卡通贴纸,看起来,他们现在的生活确实还算富裕。
棉棉兴致勃勃地打开衣柜,里面挂满了各式各样的小裙子,她又拖出一个粉色的小行李箱,拉着我走到箱子前,仰着小脸说:“姐姐,你可以帮我把拿出来的衣服叠好放进去吗?”
“你多大了,小朋友?”我蹲下身,看着她肉乎乎的脸颊。
“我十岁啦!”她掰着胖乎乎的手指头,一个一个数给我看,眼睛弯成了月牙,“我是家里最小的,哥哥们都疼我!”
我陪着她把裙子、外套一件件叠好放进箱子,她跑了出去,从外面拿过自己的小牙刷、小毛巾,小心翼翼地放进洗漱包里。
没过多久,客厅里便传来白升的声音:“收拾好了吗?该休息了。”
我们走出房间时,白昱正拿着手机翻看高铁票,眉头微蹙:“我看了最近的高铁,最早也要明天早上,今天先睡,明天我叫你们。”他说着,目光转向姜穆,“你和我一起睡,其余人回自己房间抓紧休息。”
“那我呢?”我指了指自己,有些茫然。
白升适时接话:“你有房间,让棉棉带你去。”
我愣住了:“我有房间?”
棉棉立刻拉过我的手,脚步轻快:“姐姐跟我来!就在我隔壁哦!”
推开门的瞬间,我彻底怔住了——房间的装潢和棉棉的一模一样,淡粉色的墙壁,同款的书桌,就连书桌上的台灯,都和棉棉房间的是一对。更让我意外的是,打开衣柜,里面挂满了适合我这个年龄段的衣服,从连衣裙到牛仔裤,甚至连鞋子都摆了好几双,码数各种的都有。
“哥哥们每年都会把里面的衣服换新,旧的会捐给福利院哦。”棉棉趴在衣柜门上,小声说,“他们总说,姐姐哪怕人不会回来,也能以其他方式看见,不能让姐姐穿旧衣服。”
我浑身一僵,猛地回头看向她:“你知道我是谁?”
“我猜的呀!”棉棉嘻嘻一笑,露出两颗小小的虎牙,“哥哥们总对着旧照片发呆,照片上的姐姐和你长得好像,我超聪明的!”她说着,又蹦蹦跳跳地跑了出去,临走前还不忘回头喊:“姐姐早点睡哦!”
房间里只剩下我一个人,我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
翻来覆去了半个多小时,我索性起身,想出去透透气。
轻轻打开房门,客厅里的微光便飘了过来——沙发上坐着个影子,背挺得笔直,却透着几分落寞,正呆呆地望着地板。
似乎是听见了开门声,那人缓缓回头,客厅只开了盏小小的夜灯,借着微弱的光,我才看清是白昱。
我心情复杂,犹豫了几秒,还是走过去,在他旁边的沙发上坐下。
“我有个问题,一直想问你。”白昱先开了口,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掩饰不住的憔悴和疲惫。
我侧过头,看着他轮廓分明的侧脸,轻声说:“你问。”
他的眼神十分暗淡,像蒙了层灰,直直地盯着地板:“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为什么不回家?这么多年,你到底在哪里?”
“我醒来时,就已经在这个城市的道观里了。”我靠在沙发背上,声音轻得像叹息,“我不知道那是哪里,也不知道家在哪里,被关在那个只有我们三个人的道观里十一年,想回去,都不知道该往哪走。”顿了顿,我想起下山时的茫然,“这次下山,本来想凭着一点能力加入社团,先找份能吃饭的工作,再慢慢找你们的下落,没想到会在社团里就遇见你们。”
“还有姜穆,”我攥紧了手心,语气坚定了些,“他定是和陈善一起瞒着我什么,说不定就是陈善安插在我身边的眼线……我不知道陈善为什么要针对我,但我一定会搞明白!”
白昱偏过头,定定地看了我许久,久到我以为他不会说话时,他忽然笑了,眼角却泛了红:“她叫白棉,是你走后出生的。”他声音放得很轻,像是在说什么珍宝,“爹娘思女心切,总想着再要个孩子,要是女孩,就当是你回来了。可能是上天眷顾,真的是个女孩,也算缓解了他们的失女之痛。后来为了给棉棉和我们更好的教育,爹娘带着我和白升、棉棉来了这里,爷爷奶奶舍不得老家,就留在了乡下。”
他说着,沉默了良久,客厅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的呼吸声。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再次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那你……可以再叫我一声哥吗?就像曾经那样。”
我喉咙发紧,眼眶有些发热,看着他的眼睛,终于是将那已经十一年没有叫出口的称呼叫了出来。
“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