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土壤的腥涩在黑暗中发酵。
忽然的,这是…光?我的意识似一颗撕裂黑暗的种子,骤然绽放在这个苍白、巨大、回声嗡鸣的囚笼里。
遗迹的石头渗出寒意,空气凝滞若铁。
我是什么?一株会思考的花?
我的根系里为何盘踞着记忆?
它们…属于谁?
………
(2)
最初,是那个高大的、毛茸茸的国王,Asgore。他是我的…父亲,至少在记忆里是。
他总带着一身茶香来到花园,用那双过于宽厚的手掌小心翼翼地照料每一株植物。
当然,也包括我。
他会对着我喃喃自语,诉说他对“两个孩子”的思念、他的悔恨,以及那个他必须完成的、沉重的承诺。
他说,只要集齐七个人类灵魂,大家就能重见阳光。 “希望……”
他语气轻柔,暗含哀伤,似在抚摸一个易碎的梦。
我想回应这份悲伤。
我想开口告诉他“我在这里”,或者像记忆中那样给予一点安慰。
但我发不出声音,体内只有一片空荡荡的死寂。
我甚至……无法理解“希望”究竟是什么感觉。
他的痛苦于我,只是一段陌生的音频。
这种无力感让我烦躁。
(3)
后来,我也见到了那位前皇后,Toriel——她是我的母亲。
她偶尔会来到遗迹与花园的交界处,目光复杂地望向这边。
有一次,她甚至缓缓走近,蹲下身,凝视着我。
她的眼神里有某种我更加无法解读的东西,比Asgore的悲伤更深,更沉,带着一种几乎熄灭的余温。
她伸出手,似乎想触碰我的花瓣,但在与花瓣接触的前一瞬停滞了。她叹了口气,最终什么也没做,转身离开了。
那一刻,我根系盘踞的记忆里又有什么东西尖锐地刺痛了我一下,并迅速在无感中湮灭。 我试图回忆,试图感受,但什么都没有。
只有无尽的虚无,如影随形,难以逃避。
也许我该尝试离开。
(4)
我尝试控制自己的根茎,以此让自己得以移动。成功了,但我…钻到了哪里?
冰冷的土壤被犁开,又在身后合拢。
我像一滴水银,在这地底世界缓慢渗透、游移。遗迹的墙壁再无法禁锢我。
经过一段时间的熟悉,我已经能够在遗迹内自如穿梭,只要是没有盖上混凝土板或什么坚硬物体的泥土,我都可以从中露头。
我能说话了,这可真是令花惊喜的一件事,我还以为自己要被迫当一辈子的哑巴。
声音从我花瓣中央挤出,干涩、尖细,像指甲刮过石板。这声音属于我,却又无比陌生。
游移的能力给了我一丝虚假的“希望”。也许离开花园,我能找到答案,找到能填补我体内空洞的东西。
(5)
我钻出离城堡最近的一片土壤,恰好看见那高大的、毛茸茸的背影——是Asgore。他正提着一壶水,准备为他心爱的花园浇灌。
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如果我现在叫他呢?如果我用这陌生的声音喊他“父亲”, 他会是什么反应?
只在记忆里曾有过的,被许多怪物称作“爱”的事物,会因此被唤醒吗?
我几乎要这么做了。花瓣颤抖着,试图挤出那个称呼。 但就在那一刻,我看着他宽厚的背影,内心却只有一片死寂。
没有期待,没有温暖,没有波动。
我最终什么也没做,只是无声地缩回了地底。
我拥有了声音,却依然无话可说。这种无力感比不能移动时更令花烦躁。
那股烦躁最终汇聚成一个尖锐的念头:如果存在本身只剩下痛苦和空虚,那…终结它,是否是唯一的解脱?
那疯狂的念头攫住了我。
既然无法感受生的喜悦,那……死亡呢?
死亡是否能带来不同的体验?或者,至少能终结这令花作呕的空虚?!
我找了个角落,试图通过怪物的“陨落”来终结自己。
停止,消散,请让我这错误的生命回归尘土。
意识逐渐模糊…我沉入一片黑暗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我依旧深陷其中,我开始害怕了。
我在…害怕死亡?
好冷…好黑…有没有人…谁都可以!
往日的记忆不受控制的在我意识中横冲直撞,碎片的记忆肆意组合,妄图拼凑出一副完整的记忆。
我是谁?Flowey?亦或是…Asriel?
我在一片漆黑的地方醒来,然后逃离了那里,接着失去了意识……
那期间发生了什么?
Toriel、Asgore…?
他们满脸忧伤的看着我,向我道歉。
他们为什么要道歉?
……
(6)
一位穿着黄绿条纹衫的人类在我意识中出现。他是Chara,我最好的朋友,我父母收养了他,他与我一起长大。
“爱哭鬼!爱哭鬼!哈哈!”Chara捏着我的垂耳,嘲笑着我。
“我才不是爱哭鬼!”
“你就是!你就是!爱哭鼻子的胆小鬼!”
“Chara!我要告诉爸爸妈妈去!!”
破碎的记忆片段在黑暗中随意闪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