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富察福晋处敬茶后,傅恒单独留下片刻。待第三日入宫时,尔晴发现青莲已被悄然打发出府,富察福晋亦未多言,更无敲打之意。
“你如何说服你额娘的?竟这般利落,且未寻我麻烦。”
“这不正合你意?”
“按你们这儿的规矩,婆婆打发儿子身边人,竟不敲打新妇,实属罕见。不都爱塞小妾么?”
傅恒沉默片刻:“额娘早年深受妾室之苦。阿玛晚年于庄上养病,方得安宁。她并非苛责之人。”
“哦,难怪昨日未见你阿玛。”尔晴了然。
……
天空渐飘雪花。
“下雪了。”尔晴伸手接住一片晶莹,“许久未见了。”
傅恒侧目:“你以前的地方无雪?”
尔晴莞尔,仰望飞雪,“江南雪少,况修真界四季如春。千年未见,这洁净倒令人心旷。”
“雪将大,天寒,入轿吧。”
话落,傅恒走到轿子旁,撩起轿帘,看向尔晴。后者笑了笑,俯身入轿。
“表现尚可,值得表扬。”
傅恒闭目未应。
“又呆又无趣,”尔晴托腮嘀咕,“也就一张脸能看。”
傅恒嘴角微抽,终未反驳。入宫门至二门,雪地中跪着请罪的魏璎珞骤然入目。
三人照面,气氛凝滞。
傅恒脚步微顿,眼底掠过心疼。
尔晴轻声提醒:“宫里规矩,你比我懂。”
魏璎珞见二人相携,面色一痛,但旋即收敛,继续三步一跪,高声请罪。
尔晴瞥见傅恒紧握的拳,心底一丝不忍闪过,替他问道:“德胜公公,这是?”
德胜躬身:“皇上旨意,紫禁城初雪,令魏璎珞从乾清宫始,三步一叩遍行东西六宫十二时辰,方许回长春宫侍奉。”
尔晴扫过魏璎珞强忍的泪眼,再看傅恒苍白的脸,心下明了。
“皇上何苦如此折磨佳人?皇后娘娘竟也不阻止?大雪天走遍宫闱,受凉事小,尊严尽失事大。”尔晴看向德胜,“公公,天寒地冻,让她就此停下吧。皇上处,我与夫君去求情,如何?”
“璎珞姑娘毕竟是皇后娘娘心腹,皇上亦非真心责罚……”德胜会意,前去劝阻。
片刻后却无奈折返,魏璎珞仍在叩拜。
“如何?”尔晴蹙眉。
“璎珞姑娘说此乃应受之罚,谢过富察大人、少夫人好意。”
“啧,真是个倔强的姑娘。”尔晴轻嘲,声量恰让傅恒听见,“只是这般倔强,若无匹配的实力,徒惹麻烦罢了。”
傅恒抿唇不语。
雪地中只剩叩拜声,尔晴顿觉无趣。
“走吧。看清了,即便无我,你与她亦难成。”她拉傅恒前行几步,忽又驻足回望雪中身影,“她的性子担不起富察主母之位。太过要强,睚眦必报,对人对己皆狠。偏偏张扬无实质权贵倚仗。若入富察府,不出一年,你族必四面楚歌。”
傅恒:“何须诋毁?”
“诋毁?”尔晴翻个白眼,“她可曾肯为你稍退一步?又或者皇后娘娘可少为她闯的祸吞下苦果?”
傅恒沉默。
德胜小心催促:“富察大人,走吧?”
此时魏璎珞正跪至近旁,傅恒情不自禁上前欲扶:“天冷,起来罢。皇上处,我与尔晴……”却被魏璎珞躲开。
她看向尔晴,扬声道:“谢大人好意!犯错受罚,理所应当。天寒,请大人与夫人速往长春宫,莫让娘娘、皇上久候。”
“你这是罚自己,还是罚傅恒?”尔晴亦上前。
“奴才赎罪而已。”魏璎珞直视前方,语意坚硬。
“哦?”尔晴把玩戒指,轻笑,“知道的,道你受罚。不知道的,还当是专挑我们进宫时演苦肉计,惹人疼惜呢!”
“少夫人慎言!”魏璎珞高呵。
尔晴轻嗤,拽住傅恒,“走吧夫君,人家不领情,莫扰人‘赎罪’了。”她敛笑,手上用力,扯着傅恒擦身离去。德胜叹气跟上。
走远,傅恒颓然垂首。
尔晴袖中手指微动,没有看他,目光直瞧着前方雪地,边走边说道:“你为救魏璎珞应下赐婚。事已至此,无可挽回。你心中有她,与我相敬如宾即可。但在人前,望你敬我重我,维系夫妻体面。方才……”
她停步,转过头:“不觉太折我颜面么?知易行难。你若做不到,不如早言明。我好寻别的去处。”
“别的去处?”傅恒不解。
“杀了你,找个深山老林躲起来。”尔晴温笑,话里和眼里却是再认真不过的肃杀。
“走吧。”傅恒深吸气,牵起她的手前行。
尔晴微怔,看向相握的手。
“怎了?”傅恒停步,循她视线望去。
“撒开你的爪子!”
想起方才,气犹未平,牵个手就想揭过?
“不是让我谨记底线么?方才,对不住。”傅恒无奈,“我会努力忘却她,不忘昨日承诺。”
“所以用刚碰过别的女人的手来牵我?我像捡破烂的?”
傅恒额角青筋直跳:“左也不行,右也不行,你待如何?”
“呵!”尔晴奋力甩开他,径直拐向右侧廊角。
“等等!”傅恒唤住那气冲冲的背影,抿唇轻叹,“路错了。”
前方尔晴身形一僵。
傅恒几日来见惯她强硬霸道,此刻难得显出几分窘态,敬畏稍减,反觉有趣。他摇头失笑,上前重新牵住她的手:“面子总要周全。随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