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宫门事务，连宫远徵这个“内人”尚且难以置喙，又岂容她一个“外人”多言？
更遑论，只要她稍作辩白，那位上官姑娘便在一旁暗施手段，引得羽宫上下，除宫子羽外，皆疑她居心叵测。
宋凝只觉得厌烦透顶，早知羽宫也有位“柳萋萋”在，她宁可回宋家赴死。
是以，待长老们支走宫远徵，暗中悄悄为宫子羽纹下执刃秘文后，宋凝忆起卿酒酒先前相助之恩，便悄悄遣人往徵宫递了消息。
徵宫。
收到宋凝消息的宫远徵狠狠摔碎一只玉制药杵，上好的药泥溅上冰冷的地砖，又被他泄愤般一脚碾碎。
碎片四散，映着烛火，像洒了一地的寒星。
“简直是荒唐！”少年嘶哑的声音在空旷的药阁里撞出回响，带着一种孤兽受伤后的凄厉，“宫子羽凭什么是执刃，他也配坐上那个位置？我哥宫尚角才是第一顺位继承人。”
他猛地转身，视线穿透半开的门扇，死死钉在角宫方向那片浓得化不开的夜色里。
宫尚角的房间黑洞洞的，一丝光亮也无，像一张沉默而饥饿的嘴。
一股尖锐的酸涩猛地冲上鼻腔，喉咙像是被滚烫的沙砾堵住。
宫远徵踉跄一步，跌坐在地，背脊抵住冰冷的药柜，声音骤然跌落，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孩童般的委屈和茫然，破碎地逸出唇齿：“哥，你到底去哪里了？快回来吧，宫门变天了。”尾音消散在寂静中，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连涟漪都迅速被黑暗吞没。
一点微不可闻的抽气声泄露出来，宫远徵抬起手，胡乱而用力地抹过眼睛。
“徵公子何时也成了个躲在暗处哭鼻子的可怜虫了？”清泠泠的声音突兀地刺破了药阁里沉闷的悲愤。
卿酒酒的身影不知何时倚在了门框边，一身极浅的蓝色素裙在夜风里微微拂动，愈发衬得她肤色冷白，身形纤细。
她抱着双臂，饶有兴味地看着他通红的眼眶和倔强绷紧的下颌线。
宫远徵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炸起全身的刺，他猛地挺直脊背，恶狠狠地瞪过去：“要你管！看够了就滚！” 他的声音里还带着未褪尽的鼻音。
卿酒酒非但没走，反而走了进来，步履从容，浅蓝色的裙摆扫过地上的药泥和碎玉，视若无睹。
最后，她停在了他面前几步远处，目光落在他紧握成拳、微微颤抖的手上。
“哭也哭了，东西也砸了……”她语气平淡，听不出是嘲弄还是陈述，“然后呢？等着你那个尚角哥哥从天而降，替你把这口气出了？还是准备自己去找宫子羽，再挨一顿更狠的训斥？”
这话像淬了毒的针，精准地扎进宫远徵最隐秘的痛处，强撑的气势骤然崩塌，肩膀难以抑制地垮了下去。
少年猛地别开脸，急促地呼吸着，滚烫的湿意还是不受控地漫出眼眶。
“……你懂什么？”他声音闷闷的，带着浓重的哽咽，“十年前，无锋攻入宫门，爹没了……整个宫门，谁不是用看怪物的眼神看我？嫌我阴郁，怕我一身毒物……只有我哥！只有宫尚角！”
他猛地转回头，通红的眼睛死死盯住卿酒酒，“是哥哥把我从灵堂的棺材边拽起来，是他告诉我，只要我还在，徵宫就还有人，也是他教我认字习武，带我一起吃饭。”
宫门哪个不是捧高踩低的，若不是有哥哥在，那年灵堂之上，他便已经饿死了。可以说，没有宫尚角，就没有他宫远徵的存在。
宫远徵急促地喘息着，“我根本不在乎什么执刃之位和宫门荣辱，若非哥哥在乎这个宫门，我才不会在乎宫门那群事事无成、只会拖后腿的人谁做执刃。”
卿酒酒静静听着，脸上惯常的慵懒笑意淡去了。
灯火跳跃着，在她浅蓝色的衣料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
沉默在两人之间弥漫。
“原来如此。”半晌，卿酒酒轻轻开口，声音罕见地放得柔和，“倒是个……重情重义的小怪物。”
她的目光飘向窗外深沉的夜空，语气带上了一丝难以言喻的缥缈：“说起来，我也有个弟弟。”
宫远徵的抽噎微微一顿，“公仪裴？”
他还记得这个名字。
“说起来，当初你为什么会把我和公仪裴弄混，是因为我和他长得很像吗？”
卿酒酒回头，来到他身旁坐下，细细打量着他的侧脸，最后点点头，又摇摇头。
“什么意思？到底是像还是不像？”
“容貌或有三分相似，性情却南辕北辙。不过想来也是自然，他是公仪裴，公仪家先代家主的独子。即便少时丧父，两位叔叔彼此制衡，反令他稳坐高位，名正言顺，位高权重。如此人物，少年得志，自是……风流明媚。”
当初的卿酒酒不就是因为公仪裴身上那束自己不曾拥有过的光所吸引动心的么。
卿酒酒唇边浮起一丝极淡、极复杂的弧度，“……若是没有遇到我的话。”
宫远徵不解：“你不是他的姐姐吗？他怎么会是独子？”
他又想起卿酒酒当初的执念一说，再想起自己和宫尚角的兄弟情谊，不免有几分共情：“你们姐弟的感情一定很好吧？”
卿酒酒低低笑了一声，那笑声里似乎藏着万千故事，最终只化作一声轻叹：“好？也算不得多好。彼此算计，虽然最后我如愿嫁给了他，但这场婚姻里，掺杂了太多阴谋和算计，到最后，明明相爱的两人却成了貌合神离的夫妻。”
“夫妻？！”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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