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
这两个字如同惊雷在宫远徵耳边炸响,他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瞪着卿酒酒,那眼神混杂着震惊、愤怒,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深究的受伤。
“你……你和他……”宫远徵白皙的脸颊瞬间涨得通红,又飞快褪成一片青白。
卿酒酒轻笑了声,微微撇头看他:“怎么,我没和你说过吗?”
“当!然!没!有!”宫远徵胸口剧烈起伏,死死盯着卿酒酒,一字一顿,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来。
等等——
“你们不是亲姐弟吗?怎会成为夫妻?!”他一直以为卿酒酒和公仪裴是亲姐弟,只是一个从父姓,一个从母姓。
“自然不是亲姐弟。”卿酒酒身子往后一仰,彻底松散地靠在药柜上,神情微怔,仿佛沉入极其久远的记忆。
“我自幼被父母抛弃,在妓院长大。两岁起习舞,只盼能成个艺妓,而非日后靠皮肉活命。八岁那年,我被养父买下,成了卿家长女。及至长大,因在朝阳台上一曲青花悬想倾动天下,方有了‘卿女一舞动天下’之说。”
宫远徵想起她来徵宫后给他跳过的那场舞,原来那场舞叫青花悬想么。
“那后来呢?后来你们怎么会……”
“后来……”卿酒酒低垂着眼眸,掩去眼底神色,“后来养父告诉我,我是被公仪家抛弃的公仪裴的同胞姐姐公仪熏。因为公仪家不允许双生子的存在,一旦降世,必杀一活一。活下的那个是天之骄子,众星拱月;剩下的那个,便贱若草芥,立时绝命。”
“养父告诉我这件事后,我便信以为真。”她收敛了怔然的神情,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些,“为了复仇,我设计了孤竹山上的相遇。养父亲子卿宁在青楼中和公仪斐争花娘时,我不仅成全弟弟,还和公仪斐泛舟湖上,表明心意,相约十日后来娶我。”
卿酒酒笑了笑,语气里带上了几分嘲弄:“养父令我表面以舞招亲,故意相中和了阿斐的曲子。大婚当晚,我告诉阿斐,我是他回来复仇的胞姐,所有情意皆是欺骗,我从未爱过他。不仅如此,那时恰逢他二叔的女儿公仪珊怀了手下人的孩子,我便哄骗阿斐饮下迷药,再诱公仪珊前来,谎称是情人相会,引众人当场捉奸。如此算计之下,公仪珊成了阿斐的妾室。至此,我与阿斐也彻底完了。他搬离我的房间,我们形同陌路,徒剩夫妻虚名。”
宫远徵眉梢一挑,向来写满倨傲与洞悉的眼中,头一次掠过一丝真切的困惑,“你不爱公仪裴吗?为何要设计他纳妾?”
他想起宫紫商的母亲,尽管那位夫人与她的夫君并不相爱,可当宫紫商的父亲为生儿子而不停纳妾时,那位夫人还是因此郁郁而终了。
不爱尚且如此,相爱的人,又岂能容忍所爱之人枕畔身侧另有他人?
反正他绝不会。
宫远徵阴恻恻的想,若他日,他心爱之人敢与他人勾连不清,他必先毒死那个不知廉耻、勾引他心爱之人的混帐东西,然后再把心爱之人锁起来,锁在一个谁也看不见的地方,永永远远。便是死,他也要将其骨灰掺水饮下,从此彻底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再难分离。
所以他实在无法理解卿酒酒的做法。
“为了日后制造内乱做准备。”说到这里,卿酒酒的声音中已然带上了几分颤意。
“因为我新婚之夜和阿裴说的那句话,从那时起,阿裴便时常在花楼中寻找那些与我有三分相似的红尘女子,醉生梦死。再之后,公仪家发生内乱,阿裴的二叔和三叔大打出手,我便借此良机,登上浮云台,想要唤出守护神千河,因为当公仪家的家族气数将尽时,守护神可以把一切毁灭。”
“守,守护神?”宫远徵惊得猛地坐直声,错愕的看向卿酒酒,“等等,你是因为我难过,所以在编故事哄我么?”
卿酒酒:“……”
“鬼神之说,向来不是无稽之谈。”
哦,对。宫远徵恍然。
既然连鬼魅都真实存在,守护神似乎……也不那么稀奇了。
他重新靠回药柜,这个时候,他已经想不起来长老们的偏心和公子羽成为执刃的事了,“那守护神长什么样子?威武吗?还是……精致玲珑?”
卿酒酒缓缓摇头,眼底的悲伤浓得化不开。
“我根本不是阿裴的亲姐姐公仪熏……真正的公仪熏,早就死了。所以,我根本……召唤不出守护神千河。”
可惜走到那一步,她已经回不了头了。
“那你……”宫远徵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迟疑,“……是怎么死的?”
“我对阿裴施展了离魂秘术,最终守护神千河被召唤了出来。”
古老的咒语响彻天地的那一天,卿酒酒永远记得,天穹之上,浓黑如墨的云层疯狂翻滚、倾轧,将整个柸中沉沉笼罩,不见一丝天光。
“千河喷吐出的光矢,射向公仪珊的瞬间,阿裴挡在了她身前。而我……”她喉间哽住,带着刺骨的涩意,“挡在了阿裴身前。”
一生无师无友无爱无子的卿酒酒,就这样,魂断于柸中一场纷扬大雪里。
“死后,刻骨的眷恋与愧疚凝成执念,挥之不散。恍惚间,我似乎又望见了阿裴——”
“我站在门口,怔怔地看着屋内油灯旁一身白衣的阿斐,他的手中躺了把刻刀,有血迹顺着刀柄点点滴落。而他面前立着一座栩栩如生的……我的木雕。”
“我又看见,他从袖中取出一只黑玉镯,放到那木雕面前,轻声问那木雕,‘这镯子,可是姑娘的?’木雕自然不会回应。他也不在意,只对着那冰冷的木头,又喃喃低语:‘在下与姑娘,似乎在哪里见过?’”
话至此处,卿酒酒早已泪流满面。冰冷的泪水滑过脸颊,她却恍若未觉。
眼前,仿佛又浮现出孤竹山初遇的那一幕:
他温热的手掌轻轻握住她的,低沉的嗓音带着初见的悸动:“在下,柸中公仪斐,敢问姑娘芳名。”
而她,声音清浅,字字清晰:“永安,卿酒酒。”
窗外夜风忽至,带着凉意拂过,吹落了卿酒酒眼角一滴泪。
宫远徵神使鬼差地摊开掌心,那泪珠带着彻骨冰凉,无声落入他掌中。
“再后来的事……”卿酒酒回过神,起身行至窗边,低头间眸底已复平静,“上次已同你,还有宫尚角先生说过了。”
指尖随意轻敲窗棂,笃笃几声,她转而问道:“故事听完了,愤懑可消了?若消了,谈点正事。”
她回头,看向仍支腿坐在药柜前的宫远徵。
宫远徵犹自怔然于掌心那滴泪的冰凉,闻言抬眸:“什么正事?”
“自然是无名刺杀的那出戏,你就没想过点什么吗?”
——★未完待续★——
作者菌因为感觉好像有宝子不太了解女主,所以这两章借宫远徵讲述幼年,问起卿酒酒过去,借卿酒酒的讲述,交代了下女主的过往大概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