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境的天空,总是显得格外高远。灼热的日光毫无遮拦地倾泻在广袤的戈壁与点缀其间的绿洲城邦之上,将一切都镀上了一层耀眼的金边。风卷着沙粒,打在脸上带着粗粝的真实感,这是南宫烈最为熟悉,也最为眷恋的气息。
他卸下了象征王爷尊荣的繁复朝服,换上了一身便于活动的轻便皮甲,外罩一件有些陈旧的暗红色披风,那是他第一次随军出征时,老白虎王亲手为他系上的。他没有待在凉爽的王宫大殿,而是像往常一样,登上了西境边关最前沿的“铁壁关”城墙。
城墙由巨大的青灰色岩石垒成,上面布满了刀劈斧凿、甚至某些巨大爪牙留下的痕迹,无声地诉说着往昔岁月的残酷。但如今,这些痕迹旁,往往攀爬着翠绿的“铁线藤”——一种在神国灵气滋养下发生异变、生命力极其顽强的植物,开着星星点点的紫色小花,为这肃杀的雄关增添了几分柔韧的生机。
关墙之外,原本因连年战乱与混沌侵蚀而变得荒芜死寂的土地,如今已能看到零星的绿色。那是大陆统一后,由青龙国提供技术支持,北境派出擅长培育耐旱作物的修士,共同协助西境子民开辟出的新田。引来的雪水通过新修的沟渠,滋润着干渴的土地,也滋润着人们的心田。
远处,一支庞大的商队正缓缓通过关口,驼铃声悠扬。商人们脸上不再有往昔的警惕与惶恐,取而代之的是对利润的期待与对旅途的坦然。他们来自大陆各地,甚至隐约还能看到一两个穿着与玄武国风格迥异、疑似来自更遥远南方海岛的行商。关口的守军仔细却不刁难地检查着货物,维持着秩序,与商队首领熟稔地打着招呼。
“王爷!”守关的将领见到南宫烈,立刻小跑过来,恭敬行礼,脸上带着发自内心的笑容,“您看,这已经是这个月第七支大型商队了!照这势头,咱们西境特产的火焰晶和沙蜥皮革,怕是要卖到天涯海角去喽!”
南宫烈咧嘴一笑,用力拍了拍将领的肩膀,发出沉闷的响声:“好!买卖多了,咱们的军饷也能宽裕点,给你们这帮小子换点更好的装备!”他目光扫过城墙上精神抖擞、装备明显比以往精良不少的士兵,眼中闪过一丝满意。
他扶着垛口,极目远眺。视线越过商队,投向更西方那片依旧荒凉、却不再令人感到绝望的无垠戈壁。那里,曾经是混沌魔物肆虐、各方势力摩擦不断的险地,如今虽未完全太平,但大规模的侵袭已然绝迹。偶尔有些不开眼的沙匪或者小股流窜的魔物,也很快就会被巡逻的“守护者预备役”小队清扫干净。
他想起了几年前,自己还只是白虎国一个勇猛有余、谋略不足的战神王爷,眼中只有战场厮杀,心中只装着家国兄弟。是那场席卷大陆的存亡之战,是神主穆倾城的出现,是冥古的牺牲,是与其他三国,尤其是与东方玉清那家伙时而合作、时而提防的经历,让他真正明白了何为“天下”,何为“责任”。
他不再是那个只会冲锋陷阵的猛将。如今,他坐镇西境,不仅要统兵防御,更要协调与青龙国的技术交流,安置北境迁来的移民,处理境内各部族因利益重新分配而产生的小摩擦,甚至还要学着看那些让他头疼的、关于税收和基建的卷宗。
累吗?确实比打仗累心。
但当他看到关内日益繁华的集市,看到孩子们能在阳光下安心玩耍,看到老者脸上平和的笑容,看到年轻的修士们充满干劲地巡逻、修炼,他就觉得,这一切都值了。
“烈王叔!”一个清脆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南宫烈回头,看到一个穿着火红色劲装、扎着马尾辫、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女,像一团跳动的火焰般跑上城墙。她是白虎国一位战死将领的遗孤,名叫赤珠,天赋极佳,性子也像极了小时候的他,天不怕地不怕,如今是守护者预备役中的佼佼者,也是他最看好的后辈之一。
“慌慌张张的,像什么样子!”南宫烈故意板起脸,但眼中的笑意却藏不住。
“王叔!我刚带队巡逻回来,在西北方向的‘风蚀谷’发现了一小窝被混沌气息轻微侵蚀的沙狼,已经清理干净了!”赤珠挺起胸膛,一脸“快夸我”的表情,随即又凑近了些,压低声音,带着少女的八卦心思,“王叔,我听说……青龙国那位太子,前几日又送了一批新的农具和阵法典籍过来?他是不是……对咱们北堂圣女还没死心啊?”
南宫烈闻言,先是愕然,随即哭笑不得地弹了一下赤珠的脑门:“小丫头片子,整天打听这些!做好你自己的事!”他望着东方青龙国的方向,眼神有些复杂。东方玉清那家伙,心思深沉,以前没少算计,但大陆一统后,他在推动各方合作、恢复民生上,确实不遗余力。至于他对北堂雪那点若有若无的心思……南宫烈撇撇嘴,那是他们自己的事了。
夕阳西下,将天边的云霞和他暗红色的披风都染成了更加浓烈的色彩。南宫烈屏退了左右,独自一人留在城头。
他从怀中取出一个兽皮缝制的酒囊,拔开塞子,浓郁烈性的酒气顿时弥漫开来。他仰头灌了一大口,火辣的酒液顺着喉咙滚下,带来一股灼热的暖意。
他对着西方,那片冥古最终消散的虚空方向,举起酒囊。
“老伙计,”他声音低沉,带着西境风沙磨砺出的沙哑,“你看,咱们打下来的这片天地,现在挺好的。神主去了星海找你,她一定会把你带回来。”
“家里有我,还有玉清那小子、北堂妹子看着,出不了乱子。你丫的,在那边别磨蹭,赶紧的!”
他又狠狠灌了一口酒,然后将囊中余酒,尽数洒在城墙之上。
“这坛‘烧刀子’,还是当年咱们一起在军中偷喝的味儿!等你回来,咱再喝个痛快!”
酒水渗入古老的墙砖,很快消失不见,只留下一片深色的痕迹和空气中尚未散尽的酒香。
南宫烈收起空酒囊,最后看了一眼这片他守护了半生、并且还将继续守护下去的土地与天空,转身,大步走下城墙。
背影依旧挺拔如山,步伐依旧坚定有力。
烈王的后记,并非终结,而是守护的延续。在这片焕发新生的天地里,属于他的传奇,依旧随着西境的风沙,缓缓书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