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中的日子像被拧紧了发条,节奏快得让人喘不过气。课程表排得密密麻麻,陌生的学科名词和成倍增加的作业量,成了每个新生必须跨越的门槛。
王默抱着厚厚一摞刚发下来的新课本,走在初二(2)班的走廊上,墨色的短发随着步伐轻轻晃动。齐娜跟在她身边,低声讨论着刚才数学课留下的思考题,封银沙则安静地走在齐娜身后,目光扫过走廊墙壁上张贴的光荣榜,最顶端的位置,毫无意外地并排列着舒言和陈思思的名字和照片。
“思思和舒言真是……无论到哪里都是焦点。”王默小声感叹,语气里带着由衷的佩服,也有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距离感。曾经并肩作战的亲密无间,在按成绩分班这座无形的壁垒前,似乎也微妙地改变了形态。
齐娜推了推红框眼镜,声音平静:“他们负担的责任也更重。(1)班的竞争压力不是我们能想象的。”
封银沙淡淡接了一句:“适合自己的节奏就好。”
教室里的氛围与(1)班那种弥漫着的、近乎凝滞的学术气息不同,更嘈杂,也更鲜活。有同学在争分夺秒地补作业,有女生聚在一起讨论最新的偶像剧,后排几个男生则在比划着昨晚的篮球赛。
他们的座位在后排靠窗。王默尤其喜欢这个位置,抬头不仅能看到窗外高大的香樟树,阳光透过枝叶缝隙洒下的光斑,还能瞥见不远处的篮球场——建鹏总在那里挥洒汗水,和小学时一模一样。他奔跑、跳跃、投篮的身影,成了枯燥课堂上最生动的背景。她的笔记本边缘,常常会多出几笔随手画下的树叶、飞鸟,或是那个在球场上跃动的模糊身影。
午休的食堂永远是信息交汇的中心。巨大的喧哗声浪里,几张熟悉的面孔总能精准地汇聚到同一张长桌。
建鹏总是冲在最前面的那个,额头上还带着体育课留下的汗渍,嗓门洪亮地抱怨着训练的强度,或者炫耀某个漂亮的投篮。“哎你们是不知道,老张今天又加练折返跑,腿都快不是我自己的了!”他一边说,一边狼吞虎咽,仿佛要把消耗的能量瞬间补回来。
舒言和陈思思通常会晚到一些,常带着一摞试卷或一本书。他们讨论的话题也常常围绕着竞赛名额、学生会的工作或者某道极难的拓展题。陈思思偶尔会轻轻揉着太阳穴,眼底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那是高强度练琴和学业双重压力下的痕迹。
“班报的初稿我看过了,整体架构没问题,但引用的这部分数据需要再核实一下出处。”舒言将餐盘放下,很自然地对陈思思说。
“嗯,下午我去图书馆查一下年鉴。”陈思思点头,又看向王默,“默默,插画的草图大概什么时候能好?排版需要预留位置。”
王默正小口喝着汤,闻言赶紧咽下:“快了快了!还差最后一点底色!下午美术课就能完成!”
“不急,你慢慢画,画好看点就行!”建鹏插嘴,得到陈思思一个无奈的眼神。
齐娜和封银沙通常是安静的倾听者,偶尔在话题涉及到某些知识盲区时,才会轻声补充几句,往往一针见血。莫纱的座位时常空着,但她的名字总会出现在大家的闲聊里——“莫纱又上新杂志封面了”、“她那个古装剧好像要上了”。
有时,王默看着眼前热闹的景象,会有一种奇异的割裂感。这些讨论着习题、班报、篮球、明星八卦的少男少女,和曾经那个为了守护世界而变身、在仙境穿梭奋战的伙伴,仿佛是平行时空下的两群人。魔法褪去,留下的才是最本真的、挣扎在学业和成长烦恼里的普通人。
这种割裂感在某个课间变得尤为具体。她正整理着桌肚,指尖无意中碰到一个硬硬的盒子——是李旭送的那套颜料。她动作顿住,拿出来轻轻摩挲着光滑的包装盒。那个胖胖的、总是笑呵呵的身影清晰了一瞬,带着体育课跑道上的喘息、分享零食时的憨笑,以及最后那次……被黑暗能量影响时,伤心又愤怒的质问。
为什么变优秀后就抛弃了我?
那句话像根细小的刺,曾经扎得很深。现在想来,那时的“优秀”,或许只是指她身边多了陈思思、舒言这些光芒耀眼的朋友,而她为了守住秘密,不得不将他推远。愧疚感依旧存在,但已被时间打磨得不再尖锐,变成了一种淡淡的、名为“遗憾”的滋味。她小心地将颜料盒放回桌肚最里层,像收藏起一段无法重写也无须刻意遗忘的过往。
午后的阳光格外热烈,体育课的自由活动时间,王默正趴在窗台上画速写,笔尖刚勾勒出篮球场边那棵老槐树的轮廓,就听见教室后门传来一阵响动。
“嘿!冰棍来啦!”建鹏抱着一塑料袋冰棒闯了进来,额头上还挂着汗珠,T恤湿了一大片,“刚从校门口买的,快拿快拿,要化了!”
他先递了一根给王默,又分别分给齐娜和封银沙,嘴里还念叨着:“思思和舒言那我等下送过去,他俩肯定还在办公室刷题呢。”
王默接过冰棒,冰凉的触感瞬间驱散了燥热,她笑着道谢:“谢啦建鹏!你怎么跑这儿来了,不继续打球啦?”
“这不是怕你们热着嘛,”建鹏挠了挠头,目光在王默摊开的画纸上停留了几秒,“又在画画呢?画的啥呀?”
“就随便画画。”王默把画纸往回拢了拢,脸颊有点发烫。
齐娜默默剥开冰棒纸,眼角的余光瞥见建鹏望着王默时,那藏不住的笑意,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弯。封银沙靠在墙边,安静地舔着冰棒,眼神平静,却早已将少年那点小心思尽收眼底。他们都没说破,只是看着王默毫无察觉地和建鹏聊着天,讨论着下午的自习课要做什么作业。
班报的任务成了枯燥学习生活里的一抹亮色。(2)班的班报主题定为“艺海拾贝”,非常契合王默和齐娜的特点。王默几乎包揽了所有的视觉部分,她用那套新颜料画了报头——一幅绚丽的海底世界,珊瑚摇曳,鱼群嬉戏,色彩饱满又充满想象力。齐娜负责撰写主文章和排版,逻辑清晰,文笔优美。封银沙则成了最后的“质检员”,用他冷静的眼光挑出了几个不易察觉的错别字和标点错误。
(1)班的班报则完全是另一种风格。“学术前沿”的主题,版面整洁严肃,充满了数据和图表。最终成品几乎是舒言和陈思思合作的产物,思路缜密,内容扎实,无可挑剔,但也少了几分活泼气。建鹏果然兑现承诺,跑前跑后地帮忙打印、裁剪、张贴,忙得满头大汗,却乐在其中。
(3)班的班报最后是由几个文艺委员完成的,建鹏贡献了一张篮球队员的合影,活力十足。
三份风格迥异的班报并排贴在学校的宣传栏里,像三个清晰的坐标点,标记着他们各自不同的航道和姿态。
放学铃声响起,又是一天的结束。大家在校门口互相道别,走向不同的方向。舒言和陈思思通常直奔图书馆或竞赛辅导室,建鹏冲向篮球场,封银沙跟在齐娜身后走向公交站。
王默独自走在回馨语花屋的路上。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书包里装着未完成的作业和画稿,心里装着一天积累下来的细小情绪——解出难题的雀跃、被老师提问卡壳的尴尬、和齐娜讨论漫画情节的开心、看到(1)班那份过于优秀的班报时一闪而过的微小落差……
这些琐碎、真实、甚至有些平凡的瞬间,构成了她此刻生活的全部质地。没有惊天动地的冒险,没有必须守护世界的重压,只有日复一日的学习、成长和友情的细微碰撞。
她推开馨语花屋的门,风铃叮当作响,混合着清雅的花香扑面而来。母亲王岚正弯腰整理着一桶新到的满天星,听到声音回过头,脸上露出温暖的笑容:“默默回来啦?今天怎么样?”
“还好啦妈妈!就是作业有点多……”王默放下书包,凑过去深吸了一口花香,仿佛能洗去一天的疲惫。
窗外,车流如织,霓虹初上。这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黄昏。
窗内,少女絮絮叨叨地和母亲说着学校的趣事,手指无意识地拨弄着柔嫩的花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