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天空，是一种剔透的、高远的蓝。
阳光不再酷烈，变得温煦而明亮，金子般泼洒在校园操场的红色塑胶跑道上。
空气里弥漫着青草、汗水，以及一种独属于青春竞技场的、混合着紧张与兴奋的热烈气息。
秋季运动会，是刻板学习生活里一次盛大的狂欢和解压。
广播里循环播放着激昂的进行曲和各班通讯员送来的、文采斐然的加油稿。
看台上座无虚席，旗帜招展，呐喊声、欢呼声、嬉笑声如同潮水，随着赛况起伏涌动。
（1）班的区域秩序井然，却也不失热情。
陈思思换上了贴身的蓝色运动短装，高马尾利落地束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优美的颈部线条。
她正在百米起点处做着热身，表情专注，带着她特有的、无论做什么都力求完美的认真劲儿。
舒言作为学生会的骨干，被安排在终点线附近担任计分员。
他扶了扶眼镜，手里拿着记录板和秒表，目光冷静地追随着赛场。
（3）班的建鹏无疑是全场最活跃的存在。
他像是上了发条，刚在跳高场地以一个不算特别标准但充满爆发力的背越式过了杆，立刻又窜到百米预赛的起跑线做准备。
额头上绑着的红色吸汗带成了他最显眼的标志。
他的活力感染着整个（3）班，看台上的加油声数他们最响亮。
（2）班的阵营则显得温和许多。
封银沙穿着简单的白色运动T恤，沉默地在跑道边拉伸，为接下来的男子八百米做准备。
墨镜遮住了他的眼神，但紧抿的唇线透露出他的重视。
齐娜站在他旁边，低马尾有些松散，脸颊因为紧张和阳光微微泛红，她报的是女子八百米。
而王默，正站在沙坑旁，眼神里带着点紧张，也藏着点期待。
她穿着合身的白色运动T恤和短款运动裤，14岁的少女身量已经抽条，160cm的个子在同龄女生中显得高挑匀称，利落的短发随着动作轻轻晃动。
体育向来是她的短板，但班主任看她腿长，软磨硬泡地给她报了个跳远。
“王默，试试嘛，跳出去就行，给班级凑个人数！”
此刻，她正排在队伍里，悄悄攥了攥拳。
“下一个，初二（2）班，王默！”裁判老师喊道。
王默深吸一口气，走到起跑线前。
助跑、起跳——姿势不算顶尖，却透着一股认真的劲儿，协调性意外地不错。
“噗”一声，身体落入沙坑，溅起细沙。
“3米85！”测量员报数。
还不错！超出了她自己的预期。
班主任在场外对她竖了个大拇指。
第二次试跳，她找到了点感觉，腾空时努力收了下腿。
“4米02！”
看台上传来（2）班同学小小的欢呼。
王默自己也有些惊喜，从沙坑里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沙子，脸上露出了笑容。
第三次试跳。
她凝神，目视前方，深吸一口气后开始加速助跑。
脚步踩在坚实的跑道上，风掠过耳畔，看台上的喧嚣似乎都模糊成了背景音。
就在她踏准起跳板，奋力跃起，身体在空中舒展开的那一瞬间——
视线无意中扫过沙坑对面密集的人群。
一个身影，突兀地撞入她的眼帘。
蓝色……
在秋日明亮的阳光下，那种蓝，纯净得不似人间颜色，像最深的湖心凝结出的冰晶。
几缕发丝被风拂动，掠过一张惊鸿一瞥的侧脸轮廓，线条清绝，皮肤是冷调的白。
他站在那里，周身仿佛自带一种无形的屏障，将周围的喧闹与躁动都隔绝开来。
是他？
心脏猛地一跳，像被什么轻轻撞了一下。
那瞬间的怔忪后，她非但没乱了节奏，反而像是被注入了一股莫名的力量，身体在空中舒展得更开，朝着前方奋力一跃——就像当初在静水湖，哪怕他筑起水墙，她也依然朝着他奔去那般，带着一股不管不顾的冲劲。
“噗”地一声，落点比前两次都远了些。
“4米15！”测量员的声音带着点赞许。
王默撑着膝盖从沙坑里站起来，来不及顾上成绩，第一时间抬头望向刚才那个方向——
人头攒动，阳光晃眼。
穿着各色校服的学生们挤在一起，为各自的班级呐喊助威。
哪里有什么蓝色？哪里有什么清冷身影？
空的。
仿佛刚才那一眼，只是阳光折射出的幻影，是心底藏得太深的念想生出的错觉。
“王默，不错啊！进步挺大！”旁边的同学笑着说。
“还好啦……”王默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把那点疑惑悄悄压了下去。
看台上的喝彩声清晰地传来，她挥了挥手回应，转身走出沙坑区。
没什么，大概是看错了吧。
她甩了甩头，快步走向女子八百米起点处——齐娜快要上场了。
齐娜正站在起点旁，紧张得脸色都有些发白。
王默跑过去，递上一瓶水：“娜娜，别紧张，跟着自己的节奏跑就好，呼吸调整好！我和封银沙在终点等你！”
枪声响起，运动员们冲了出去。
八百米是耐力与速度的双重考验。
两圈下来，齐娜的步子明显变得沉重，呼吸急促，脸色涨红。
王默早就和跑完男子八百米、气息还未完全平复的封银沙等在了终点线后。
封银沙虽然自己也刚经历了一场体力消耗，但目光始终紧紧追随着跑道上那个艰难坚持的身影。
他抿着唇，看不出情绪，但攥紧的拳头泄露了他的紧张。
最后一百米，齐娜几乎是靠着意志力在冲刺。
王默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她张开手，在齐娜冲过终点线的刹那，立刻上前稳稳地接住了几乎脱力的好友。
“娜娜！很棒！跑完了！”王默的声音带着鼓励，半抱半扶地撑住她发软的身体，避免她立刻坐下。
她熟练地拧开准备好的温水杯，递到齐娜嘴边，“慢点喝，别急，走走，调整呼吸。”
齐娜靠在她身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喉咙里像是拉风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借着王默的力气慢慢走动。
封银沙也立刻走了过来，看到齐娜虽然疲惫但并无大碍，明显松了口气。
他沉默地从王默手里接过另一杯水，自己也喝了一口，目光依旧落在齐娜身上。
过了一会儿，齐娜的呼吸才渐渐平顺下来，苍白的脸色恢复了些红润。
她第一句话竟是喘着气问：“默、默默……你……跳远怎么样？”
王默看着她累成这样还惦记着自己，心里一暖，笑着回答：“挺好的呀，比前两次都远呢！”
她没提那个一闪而过的身影，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封银沙把水杯接过，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她需要再休息一下。”
说着，很自然地走到齐娜另一侧，和王默一起扶着她往班级休息区走去。
阳光温暖，将三个少年的影子投在跑道上，拉得很长。
赛场上的喧嚣依旧，广播里的加油声不绝于耳。
无人留意的是，不远处的青松下，一个蓝色虚影悄然伫立。
他望着那个穿梭在人群里、穿着白色T恤的短发少女，看着她脸上明媚的笑容，看着她细心照顾朋友的样子，眼底掠过一丝复杂的光。
刚才……你看到了吗？
他在心中无声地自问。
随即，虚影轻轻摇了摇头，化作点点蓝光，消散在秋风里。
再等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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