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了眼,是半夏对段英恒的一种说法,意识是她又看见了些不太好的东西。
段半夏还记得七岁那年的上元节,鼻尖满是霉味。潮湿的稻草蹭着后颈,她蜷缩在青石地窖里数着呼吸。铁链摩擦声从头顶传来,油灯将守门人的影子拉得老长,在斑驳墙面上扭曲成鬼爪模样。
“今天是谁?” 沙哑的声音在问。
“丙字三号。” 铁器相撞的脆响,在不远处响起,“上个月刚满十岁,眼睛生得亮,一身的细皮嫩肉,想来味道一定不错,我现在就想尝尝他的眼睛,一定很有嚼劲。”声音里的垂涎挡都挡不住,段半夏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听着头顶的对话。这是第七日,她记得每个被拖走的同伴。第一天是穿杏黄衫子的小姐姐,第二天是总在哼童谣的双丫髻丫头,昨天被带走的是一个胖乎乎的小娃娃,而后是陡然弥漫的香气,混合着他们话里的意思。
地窖门突然洞开,月光混着腐臭味涌进来。守门人腰间挂着串青铜铃铛,随着脚步发出闷响。半夏屏住呼吸往墙角缩,却见那人径直走向对面,那里蜷缩着一个那里蜷着个戴银锁的男童,正是他们说的那样,细皮嫩肉十岁左右的小少年。
稚嫩的尖叫刺破黑暗,男童乱蹬的双腿在青砖上擦出血痕。守门人像拖牲口般拽着孩子的脚踝,青铜铃突然发出刺耳鸣响。诡异的事发生了。男童脖颈的银锁迸出青光,守门人惨叫松手,整条右臂冒出黑烟。地窖深处传来锁链断裂声,黑暗中亮起十几点幽绿荧光。
“糟了!这小子身上有古怪,怎么身上有修士的法力。” 守门人仓皇后退,“底下那东西被唤醒了,算他们倒霉,可惜了,老子还真的很想尝一口味道。”那些荧光竟是人眼,七八个孩子摇摇晃晃站起来,皮肤上浮现蛛网般的青纹。半夏感觉后颈发烫,有什么顺着脊椎窜上眼眶。
最先扑出去的男孩咬住了守门人的喉咙。血腥味激得荧光更盛,发狂的孩子们开始互相撕咬。半夏趁机摸到地窖角落,那里有块松动的青砖,砖缝里渗出寒风,半夏拼命扒拉着。突然有冰凉的手搭上肩膀,回头对上一双完全漆黑的眸子。是丙字七号,三天前被拖走的女孩,此刻她嘴角还沾着碎肉,在黑暗里模糊成一团。
“你在做什么?你还没有被控制吗?” 黑瞳女孩咧开嘴,牙齿细密如鲨,“下面确实有条路哦,但是下面还藏着一个大家伙?不如我们合作吧,它把你吃了,然后我把它吃了给你报仇?”
尖叫声卡在喉间,半夏眼睁睁看着女孩被藤蔓般的黑气缠住。地窖四壁渗出粘稠液体,那些发狂的孩子突然齐刷刷转头,看向那个女孩所说的下面。后颈的灼热蔓延到双眼,世界骤然变了模样,每个孩子身后都拖着虚影,有的像兽,有的似藤,半夏忍不住捂住自己的嘴巴,小心翼翼跑到角落里,生怕她发出什么声音来惊动他们。
砖石终于松动,寒风卷着腐叶涌进来。那冲鼻的味道是她失去意识之前最后的印象,而后就是沉默而宁静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