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瑶从长明宫出来时,日已垂暮,廊前雪铺了厚厚的一层,她抬头便看到了跪在阶前的君昊琅。 单薄的玄色衣袍上落上了些许晶莹的雪,平日风流蕴藉的一张俊脸冻的发紫,狼狈不堪。 君昊琅虽贵为当朝太子,却十分不得辰帝的喜欢,若非他乃皇后所处,而皇后本家势大,只怕储君之位早已易主。 宫人撑开一把红梅灼灼的竹纸骨伞,沈青瑶屈身向君昊琅行了一礼,缓缓走来,面上神情淡然,是一如既往的波澜不惊。 洁白的雪花落在沈青瑶绣有牡丹的裘一上,洇开一点湿意,在与君昊琅擦肩而过的时候,沈青瑶忽然顿足 停下脚步:"陛下心意已决,是定不会同意你与霍姑娘的婚事的,殿下与其在这里长跪,浪费时间,还不如想想其他的办法。" 君昊琅抬眼,对上一双乌黑沉静的眸子,不禁微微一愣。 他自然是认识沈青瑶的,在他日渐声名狼藉的同时,这位相国千金以过人才貌名满帝都,甚至连辰帝都曾戏言,若她为男儿身,必定能出将入相,不输先祖风范。 车辇在含光门候着,沈青瑶弯腰上车,摇晃的八角宫灯骤灭,一个黑影倏地掠如。 衣袍带风,寒凉擦过肌肤,君昊琅握住她的肩,将她抵在车壁上,嗓音低沉:"你若不怕毁了自己的清白,大可叫人来。" 如雾的气息散在眼前,沈青瑶难得面露惊愕,但也只是短短的一瞬,便又恢复正常:"殿下冒险闯入我的车辇,可是想出宫?" 见沈青瑶没有要叫喊的样子,君昊琅便稍稍送了手,他其实不太喜欢沈青瑶,觉得沈青瑶这姑娘太假了,就像用刻刀雕琢出来的玉像人偶一样,一言一行都是那么的不真实,连对他这样一个迟早都会被废掉的太子,也始终恭恭敬敬,从无轻慢之态。 车辇缓缓往前,君昊琅身上沾染的冰雪融化,浸湿了衣袍,沈青瑶瞥见,便将怀中的暖炉地了过去,君昊琅抬眼,乌黑的眸子里没有一丝的温度。 沈青瑶微微一笑:“殿下可是要去见霍姑娘?倘若受了寒,只怕是不方便行事。” 君昊琅痴恋霍家大小姐霍窈之事,整个帝都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霍家乃武将世家,霍窈从小习武,一套霍家枪法让无数高门子弟汗颜,君昊琅十八岁成人礼是败在了她手下,自此倾心与她。 可那样不寻常的姑娘,注定有不寻常的志向和人生,前不久边关战事告急,霍老将军病重,她竟自请代父出征。 战场上生死难测,君昊琅不放心,遂跪在殿前,求辰帝赐婚,想以太子妃的身份留住她,谁知辰帝非但不允,反而大发雷霆,还勒令他在霍窈出征前不准许踏出宫门一步。辰帝那边行不通,他也只能劝霍窈主动放弃。 梅枝承雪,横斜探头,君昊琅没有从正门入府,反而径直越墙而过。 沈青瑶靠着车,仰头出神,足足等了一个时辰,君昊琅才出来。 君昊琅没想到她竟然还在,不由得一愣。 沈青瑶见状,浅浅一笑:"我既带了殿下出宫,自然也要将殿下平安送回去。" 沈青瑶清澈的眸子里映着风雪夜色,静若秋水,仿佛什么事都无法惊扰,刚被霍窈拒绝的人君昊琅愈发觉得烦躁,一把推开车夫 ,驱车往另一边疾驰而去。 车辇停在一家酒馆外,泛黄的灯笼随风摆动,君昊琅提起酒壶就开始仰头猛灌。 沈青瑶看着他,忍不住暗暗叹了口气,一国储君,天下有多少人艳羡,而他却过的这样不快活。 "霍氏一门军功显赫,手握西北兵权,殿下这样明目张胆求赐婚,陛下自然是不会答应的。至于霍姑娘,她要保住霍家,此行在所难免,殿下还是看开些的好。" 君昊琅停下动作,盯着她,讽刺一笑:"你倒是清楚的很。" 沈青瑶动了动嘴唇,仿佛想要说些什么,但却最终没有开口。 外间风雪飘摇,她就这样,看了他一夜。